另外一个学者比较系统的影响我的就是波斯纳。波斯纳这个学者我之所以翻译他的著作,我觉得翻译其实是很好的,它帮助你整个了解他是怎么写作的,怎么去选择词怎么去表达。所以我的许多写作,包括早年,我其实不太会写作,都是从抄书开始的,我觉得大家如果想学写作的话就找一本你认为非常好的书从头到尾抄一遍你就会知道怎么写作了,包括写诗。我最早没人教我写诗,我完全是自己写的,就是我抄,我看见写的好的,我就把一本一本诗,我至少超过七八本,你就渐渐明白了。包括写文章也是通过翻译这种方式,然后就学会。波斯纳给我的影响是比较全面的,波斯纳是一个,我觉得是美国法学界的一个天才,甚至是美国思想界的一个天才。许多人认为美国的智库当中,他一个人就是一个智库,因为他写的文章是,到现在他大概出了六十本书,那这六十本书都是不同领域的,跨越特别大。包括情报工作,包括地球可能出现毁灭,小行星撞地球。大家注意写完之后,这本书的书评是麻省理工学院物理系教授(John M.Deutch)给他写的,很重要的书评。这个人是个天才,我觉得对我的知识结构,包括让我获得很多自信。我以前也是读书比较杂,看他书以后原来发现我读书杂是有道理的。原来我读的那些书我觉得是与法律有关,但是看到别人从来都没用,所以我觉得可能是没关的。后来我看他写的东西以后,都用了这些知识,我就发现我原来的直觉是对的。 我们每个人都有不自信的时候,重要(的是)什么是对你影响深刻的学者,就是那个在你关键时候你不自信时候他让你自信了,让你发现原来你之前独自走的那条你以为是错误的路,别人告诉你是正确的。那么这就会对你影响很重。所以波斯纳是一个对我影响非常重大的学者,而且我觉得他是一个不断学习的人,他今年75岁了,他现在每年基本上还出两本书,他同时做法官,同时每年还在法学院教课,还写七八篇论文,而且他的引证率还是美国最高的。不但是学术引证率,他的判决书引证率也是最高的。 我觉得他给我树立了一个榜样,什么是学者。我觉得这也是促使我去做很多研究,不敢停步的一个东西,尽管我的智力上能力上比他差远了,但是我觉得这是对我影响很大的一个学者。我讲这个东西并不是推荐你们去学,每个学生如果你想做学者你就去寻找你自己最喜欢的学者,但是如果你不做学者也可以,学者一般是没什么其他本事的人才做学者。(笑声)真的,我看到刘校长当校长我特别羡慕,当年那个时候我们都是院长,人家都当校长。当然做校长并不是贪图当官,而是你做校长可以帮助别人去做事情,有些老师就可以这样成长起来,包括吴校长。所以并不一定都要做学者,也并不一定都要去当官,也可以去做法官,做律师,都是可以的,但是一定要找到适合你做的,找到你自己觉得自己还比较喜欢的这么一个职业,这是我的想法。谢谢!(掌声) 桑本谦:好,我说几句。刚才朱老师说的一番话,我很有感触。朱老师说他每逢没有自信的时候去读波斯纳就获得了自信。我恰好有个相反的感觉,每当我有自信的时候读到苏力的作品就没有自信了。(笑声)确实是这样,如果恰好和朱老师思考一个问题,就会“撞车”,每次“撞车”,我都会发现,苏力的思考总是覆盖我的思考,这个结果很让我受挫。去年曾经有一次开会,我知道苏力老师提交了一篇论文叫《作为宪法制度的书同文和官话》,其实我预先已经知道了这个论文的题目,也很想知道他写了些什么,但我就是不想看论文,尽管完全可以跟张芝梅要过来看一下。我为什么不看呢,原因是我试图自己去想假如让我来写能写出个什么样子,结果几天之后我看到了苏力的论文,又让我受挫了。 刚才朱老师提到尼采说过的一句话:“真理最大的敌人是信念”,我深有同感。苏力写作有一个特点,大家发现没,就是他从来不受任何教条的束缚,时刻对教条保持警惕,他从来不认为我们已经确信的教条是对的。我不是说教条不是个好东西,教条是个好东西,因为我们根据教条去思考的时候能够节省成本。但无论从生物多样性还是从社会分工的角度考虑,这个世界上就应当至少有一部分人的思考不能跟着教条走,否则这个世界上还需要学者吗? 但是,我觉得信念就是一种隐蔽的教条,根植于心灵深处而不易被察觉。按说一个优秀的学者应当把信念稀释到最低的程度,你越没有信念,你就越可能揭示真相。但是我在读苏力作品的时候,却有一个感觉,不知道这感觉是不是对,我现在就要问他。我觉得苏力老师,从《送法下乡》、《法律与文学》到他即将出的一本书,尽管其学术思想似乎经历了两次转折。但是我觉得他始终有一种信念,我说不清楚是什么,但是我觉得好像是有,您说呢,苏力老师?(笑声) 朱苏力:人是有信念的,每个人做事情其实要有信念。我自己觉得好不容易活这辈子,你总要做点什么事情,并不一定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而是说当你发现你自己还可能做点什么事情的时候,你就要去做。另外一个就是说,中国处在文化转型和社会转型这个时期,中国这么长的历史当中它不可能对社会的规范、法律没有创造,只不过是我们没有人能够表达它,或者说没有人能够把这里面的道理说清楚。这使我感觉到我太幸运了,处在这个转型时期,古代人是不需要去说的,它是要强调只要懂怎么做就可以了,而现代人需要不但你要懂得怎么做,你还要知道怎么去表达它,怎么去跟人家说清楚。而我处在这个时代,我能够去表达它,这是非常幸福的事情。我记得以前有句话,我好像也引用过这个话,就是说“当一个人能想说什么话而且他能够把这个话说出来的时候,那是非常幸福的”。因为一个人非常痛苦的时候,当你感觉到什么东西但你想表达你没办法表达,或者找不到对象表达,就是说你爱上一个女孩子,你没办法对她说。那这时候是非常痛苦的。说实话,对一个事业也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