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原因,但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其实在中国熟人社会跟家族社会当中是很容易黑社会化的,实际上中国的基层政权基本上现在所有做研究调查,基本上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说中国的基层政权的选举基本上全部失败,全盘失败。乌坎村曾经也被鼓吹过,现在也是两年以后发现这个问题特别大。那么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也就是说我当初写这个问题,还没意识到,只是说儒家是怎么处理这个乡村,它没有国家政权来介入如何来处理这个问题,我也没有把它写的特别神话,但是我就是说它大致解决了这个问题,然后并且通过他们的训练为整个国家提供了一种意识形态的框架,建立大国的框架:在家为孝子,在国为忠臣,以及把同辈的关系、兄弟的关系延伸到官僚阶层,同僚都是兄弟,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就把它延伸到大国这种关系,包括用这个夫妻关系,用来对少数民族的关系。 但是这只是一个想象,而不是一个真正的架构。真正的架构,其实我现在写的基本上是法家东西。我之所以要把这些东西写出来,就是说把中国古代制度的合理性写出来。大家注意,历史上没有哪个国家像中国一样的,就是能保持这么一个大国,印度不是一个大国,印度是个文明,只有中国既是个文明又是个大国,所以文明古国,其他都是文明,都不是古国,或者是古国,后来就不是古国,像埃及,现在哪是国,希腊早就穆斯林化了,是吧,这个印度是个文明,但是印度其实一直没有统一,统一还是英国人帮它统一,帝国主义帮它统一起来的。只有中国是统一,那么,你要找到一系列制度去促成它的,试图把这个东西讲出来,这个里面就是我所谓的宪制。 那在这个过程当中,是不是讲到儒家的东西呢?我并不想把自己说成是新儒家,我也不想做“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这个事情,这个是孔子讲的话。我觉得这没有意思,重要的对我来说只是说能把这个东西解释好,解释后去给后代的学者去做更好的研究做个提醒。或者是,让那些不太有勇气去做的时候,你要知道,我去做这点东西的时候,许多人会讲,中国古代哪有宪制,这苏力就是胡扯!我实际上遇到过这样的人。但是我一定要做好,做好是超越自己,也是超越别人的预期。这个东西是我自己的一个追求。 至于后来说苏力是不是新儒家,我觉得我不太瞧得起新儒家。我觉得新儒家表面上是坚持国粹,但是其实不是坚持国粹,新儒家都把儒家的思想变成哲学、文化、思想,那是儒家吗?孔子那里面有多少哲学呢?那就是你说它是哲学就是哲学,说它文学就是文学,说它是美学就是美学,说它是教育学就是教育学。我觉得就是说孔子,或者是儒家的,包括孟子是想就是要解决当时的问题,它在当时那个时代要解决的问题,并且被后代中国农村社会的人们发现这点东西你别看它没多少学问,但是它就是管用。那么,我就要说它为什么管用?把它恢复成制度,尽管这个制度已经过去了,已经进入博物馆了,那么,我还要说,它这个制度原理上仍然是有用的,就像欧基米德原理是希腊的,但是到今天,欧基米德原理还是有用。我就是要把这个东西提炼出来,提炼出来以后,可能是错的,苏力可能犯了很多错误。 我这个人有点尼采主义者,就是说,我觉得错没有什么的,我觉得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难免犯错,不是错误,我们就不会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错误其实是告诉别人这个地方是走不通的,而且注意,我们所有的文明在很大程度上我们都是中继者,特别是在历史的转折过程当中。我们因为历史转折过程当中失去了很多东西。像建国以后第一代领导人,他们对古籍还很清楚,后代领导人基本上不太清楚了。因此,这时候文化上就会出现断裂。那么,我们自己想做的东西(就是)既要在现代社会科学传统当中接受过来,另外一方面就要把可能断裂的地方尽量减少,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一个事情。至于它是不是新儒家,我觉得不太重要。 说老实话,我觉得一定会有很多优秀的学者今后,一旦中国特别强大的时候,许多外国人来学你的时候,我相信很多中国学者就会发现,我们自己的东西太多太多有价值的东西。比如说,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发现,中国没有地缘政治学,后来我发现中国古代的那些地缘政治学的著作太多太多了,但是没有人去查,都是把20世纪瑞典人写的那个地缘政治学著作翻译过来,然后就说地缘政治学。但是,我一想,中国古代的时候,合纵连横,不就是地缘政治学吗?诸葛亮的三分天下,不是地缘政治学吗?都是有的,只不过没有系统去掌握,而且确实有十几卷的著作都在写中国历代的山川、地势的东西,都是没有人去作研究,都是因为知识上断裂了。而我自己想做的,我可能做不了那么细,我只是试图在大国怎么形成的,在这个意义上,我要去作一点研究。我相信,因为它是第一本,它很可能就获得一种殊荣。我实际上是比较狡猾的,偷懒的,就是做别人没有做过的事情,这个时候,有一点出人头地,想出名的这种思想,但是,其实也不坏,如果每个人其实都有这种思想的话,其实社会的学术就会发展起来。 陈柏峰:我补充解释两句,我觉得刚才没有说明白、没说得更清楚的一点。我在说新儒家的时候,其实说了两个不同的新儒家,一个是被哲学化了的、甚至是玄学化了的那个新儒家,另外一个我觉得儒家本来就是应该回应现实问题,阐释古典、回应现实的。一般不会认为费孝通是新儒家的,但是我觉得费孝通是。比如《乡土中国》就是用现代社会科学的方法阐释了中国古代的人的活法。所以说,我觉得您现在干的这个活,在这一点上可能和费孝通是类似的。所以说,我在这个意义上说首先是把费孝通当作新儒家,也许他们是真正的儒家,那么,苏力会不会也是这样?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