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币本质上是一种印刷品,如何印制不重要,重要的是获得信用支持,从而得以发行使用。纸币初次发行的过程实质上是以拟制价值符号替换真实财富的过程,相应纸币据此成为公众持有的价值符号,而背后的真实财富转移归发行者所有,所以,纸币的初次发行就是一种掠夺。只有政权才能实现这种掠夺,所以纸币都是靠政权支撑的,这也是政权的内在属性之一。 虽然通过发行,纸币替代了财富,但如果公众手中的纸币不经由特定渠道回收,不重新纳入政权控制范围,则随着时间的持续,公众会选择重新持有真实财富,如此,则货币的拟制价值以及政权的经济功能必然落空。 所以,相比之下,货币的印制和发行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如何将发行出的货币及时回收,以确保基于纸币而奠定的社会财富结构的稳定,而社会财富结构稳定,政权就稳定。回收纸币还可以建立起货币衍生机制,也即对真实财富形成反复购买能力的机制。 这种机制就是指以银行为代表的金融体系,银行以吸收存款的方式将货币重新回收控制。这也确证了一个道理:金融系统无论其股权归属如何,实质控制权都需自觉地纳入国家的控制范围之内,无论是国有金融机构,还是民营保险公司,如果不明白这一点,都会吃苦头。 由此推论,金融风险之所以重要,主要不是因为它会影响实体经济,而是因为它会改变现行相对稳定的财富结构和政权的经济基础,从而影响政权的稳定。经济脱实向虚的问题似乎已经很严重,但真正的治本之策迟迟不见出台,原因同样在于经济脱实向虚只影响社会财富的形态,而并不影响社会财富的结构和财富分配的路径,不直接触及政权的经济基础,算不上许多人声称的或者想象中的那样严重的问题。 但是,以银行为主体的金融体系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因为银行体系回收纸币的手段是“集资”式的,也即以欠债的方式将公众持有的纸币回收集中,然后重新发行,以达到反复替换社会财富的目的。这种方式虽然既可以实现回收纸币的目的,也能够实现以拟制价值反复替换真实财富的政权存续目的,但却会导致以政权强制力为承载的名义债务总量不断攀升的后果,政权的信用负担会越来越重。当政权的信用负担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超出政权的承受能力,从而危及政权的稳定,金融体系此时就走到了尽头,面临功能突然丧失的危险。 国际上不存在政权的债务承受力这样的指标,但政权稳定、军事强大、控制力强的政权,其纸币信用必然强大,这是任人皆知的常识。理论上,纸币总量不断增加的同时,必须辅以政权统治力的不断加强,如果二者之间不能同步,就会形成背离,不断背离的结果必然是破局。 问题是纸币可以随意印制,而政权的统治力不是随便就能加强的。 为了解决银行体系的缺陷,从资产阶级革命成功的不久,货币的回收机制就尝试着从“集资”走向“估值”。集资的手法是白描式的,就是公开直接地向公众“收钱”,没有金融牌照的叫做“非法集资”,拥有金融牌照的叫做“吸收存款”,稍微高级一点的叫做“理财”。 “估值”的手法是相对婉转的,其实质是将某些特定实物或概念高估其价值,拟制成为财富替代品,然后销售给公众,从而回收货币。或者也可以解释为是将纸币发行的套路重新又玩了一次,这些被估值的东西就象当初将印刷品拟制为货币一样,成了一种价值符号。 当今时代,国际上最通行的“估值”符号就是“股权”。除此之外,还有“房子”等。 单个股权的估值取决于对应公司的信用,整体股权的估值取决于政权的信用,或者说是资本市场的稳定程度和吸引力。美国的经济状况再差,美国的资本市场都是最具吸引力的,估值也一直是最高的。这与经济无关,与政权实力有关,这不是简单的股东权利,这是金融,是货币。 所以,证监会的首要使命不是IPO,不是保护小股东利益,不是为企业融资,而是保持资本市场的稳定和扩容。资本市场的稳定是最大的“维稳”,资本市场的扩容是在扩充政权的强制力。 “估值”成熟之后,“集资”和“估值”并行作为纸币的回收机制,同时也成为金融体系的核心领域。但金融仍然面临尽头的问题,那就是“集资”和“估值”不能形成“竞次”的局面,如果政权失信或者遭遇外部危机,股市下滑和纸币贬值会相互强化,金融风险带来的冲击将会更为猛烈。(文:人半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