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针下,那写意的灵魂
陆树娴大师的写意绣《灵运临风图》 一轮圆月,洒下满地清辉。疏影晚风之中,一个孑然独立的身影在仰天举杯、对月长歌。虽然听不清他的吟咏,但那燕翼振颤的青巾、襟袂飞掀的白衣、临风飘舞的玄绦,分明在讲述着这位名叫太白的诗人,此刻的心澜激荡、思意驰骋。 “神了!”在扬州486非遗展示馆内,面对这幅扬派刺绣《太白醉酒图》,一位观者难抑激动地叫出了声。 绣画之间 “我以为是一幅画,如此丰富的墨色、如此精到的画艺,小小绣针却能够表达,真令人无法置信。”观者的激情在继续飞洒,展馆内却依然一片宁静。 作为扬州非遗产业的窗口,宁静是这里的惯常状态。在刺绣聚集区,多位扬绣大师开设了自己的工作室,她们在这里张绷刺绣,并陈展精品佳作。徜徉其中,一间间屋子素洁而雅静,四壁白墙、数架木绷、几缕素丝,再加两三布衣绣娘。墙上的绣作也是墨色点染,洗练简约,全无通常绣坊的五色斑斓和炫目光影。 走近一位绣娘,她纤手捏针,在绣绷上灵巧翻飞。小小银针在她的手中,宛如一支使用纯熟的蝇头画笔,轻轻提按之间,便绘出空灵而入微的墨迹。针走线引,墨色逐渐延展,一枚清朗竹叶悄然显现。 “扬州刺绣属于画意刺绣,多取材于中国水墨画,并借鉴使用中国画技法。”绣娘的言语如同她的绣作,出凡不俗。 顺着她的指引,再看陈列的绣作,果然如走进了中国书画的长廊。不仅山水、人物、花鸟等诸类兼备,而且多为传世名品,如北宋范宽的《雪麓早行图》、明代文征明的《春深高树》、唐寅的《栈道图》、边景昭的《春禽花木》,以及清代扬州八怪的经典之作。近现代画家张大千、齐白石、徐悲鸿、刘旦宅等人的作品也比比皆是。 扬州八怪之一的李鱓以善用墨著称,《鸳鸯莲子图》将其对焦、浓、重、淡、清的理解表达得淋漓尽致。如盖荷叶,稍染花青却润泽饱满,观之如露香袭面;扶摇枝茎,寥寥数笔却浓淡有致,线条爽劲,仿佛美人柳腰;粉白荷花,只以淡墨勾边,却更显轻盈曼丽;一双鸳鸯,清墨作羽,浓墨为睛,顾盼仿佛生情。 而以明代蓝瑛画作为原本的《华岳高秋图》,则汇集勾、点、染、皴、擦等笔法于一体。高耸的远峰上,以荷叶皴、牛毛皴、折带皴以及擦法,绘出险峻山石和稀疏草木;中景的群山里,短笔勾勒粗壮的老树,双钩填出细密的树叶;山壑间的溪流、松林、苔藓,点染并用,苍古而悠远。 “画为绣本,绣画相融,是扬绣区别于其他绣种的特色所在。”绣娘娓娓而道。 绣线千年 扬州刺绣和诞生它的这片土地一样,历史可谓久远。班固《两都赋》载:公元前195年,吴王刘濞建都扬州时,其居室“屋不呈材,墙不露形,囊以藻绣,络以纶连”,皆以华丽的绣品为饰。扬州最早的刺绣实物,是1980年在高邮天山西汉广陵王刘胥夫人墓中出土的刺绣残片。这些绣品虽长埋地下,却仍散发着夺目光泽,运针、用线也颇为细致,辫子股的针法至今仍被广泛运用。可见,在两千多年前的扬州,刺绣即已达到相当水准。 汉墓出土的刺绣残片 随着运河开凿通航,隋炀帝三次游幸扬州,因宫殿装饰和妃女衣饰的需要,扬州刺绣开始兴起。唐代,扬州成为国内外著名经济都会,手工业繁盛,刺绣业更趋发达。据杜佑《通典·卷六》中载,每年扬州地方向宫廷进贡的丝织品和绣工精致的袍服有“蕃客锦袍五十领、锦被五十张、半臂锦百段、新加锦袍二百领”等。《唐鉴真过海大师东征传》又载,鉴真和尚于743年东渡日本时,就随行带去了扬州绣师多名和绣品若干,扬州刺绣由此走出国门。 在书画艺术高度繁荣的宋代,刺绣也开始与书画结缘。据《宋史·职官志》载,宋曾设绣画专科,宫中文绣院掌纂绣,倡导以刺绣再现古画风采,谓之“绣画”。作为文化重镇的扬州,绣画之风也日益兴盛,绣品从实用型向观赏型发展。扬州绣工在选择画稿时,又偏爱水墨写意画,写意绣的雏形因而出现。 明代刺绣业由于朝廷官府的倡导而得到进一步发展,扬州刺绣以题材丰富、做工精细、品种繁多,而与苏州刺绣、上海露香园顾绣呈鼎立之势。 清代,以“扬州八怪”为代表、强调个性的书画之风在民间形成了深远影响,其作品也成为刺绣艺人喜爱的内容,书画家亦利用自己的社会影响推介扬州刺绣。乾隆年间,扬州书画家管希宁夫人王氏精于绣艺,其作品“玲珑绣塔”细致周密,光彩照人,观者无不顶礼赞叹。名列八怪之一的大画家汪士慎,观赏后作诗“东家善女性智慧,缕缕蝉联纤手忙”,以赞其巧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