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华先生说,有些人写社会学著作,不用数据和图表,居然用散文的手法。阅读《乡土中国》,真的就是,津津有味,特别有意思,亲切平易。《乡土中国》后记,有点不自信,因为,费孝通是当时学术界的非主流。林耀华先生,在抗战期间,在凉山,对彝人部落做过深入的研究,最后,差点被彝人抓过去,彝人抓过去的叫“娃子”,什么叫“娃子”呢?就是汉族人被抓过去后,当奴隶做苦役,所以说,林耀华先生做的田野调查,很有说服力。 可费孝通呢,用的是巧劲,在开弦弓村养伤,也没怎么使劲,就完成了《江村经济》的写作,给人感觉,蜻蜓点水。但是,费孝通先生,公正的判断,亲切平易的笔法,都是其他社会学家所不及的。 让其他社会学家,望尘莫及的,晚年的费孝通,因为配合主事者维持城乡二元化的格局,获得了很高的政治地位,第六届政协副主席,第七届,第八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副国级,整天在中央电视台露面,人类学家里面,费孝通的政治地位是最高的。一位人类学家的小册子,作为中共中央文件,传达到县团处,充分说明了,学术与政治之间的纠结。 包括一代大家钱钟书先生,很多人以为他是凭借自己卓越的学术获得的地位,其实不是。因为他的好朋友是毛泽东的二秘——胡乔木。在水木清华读书时,胡鼎新,也非常喜欢学术,爱写新诗也爱写古诗,但,走上了一条职业革命家的道路,笔名“乔木”,以笔为旗,激浊扬清,议论风生,是为“北乔木”;还有一位江苏小老乡,清华校友,海归——乔冠华,也以“乔木”为笔名,笔底波澜,是为“南乔木”,最后,毛润之一言九鼎:胡鼎新这位“北乔木”,使用“乔木”的笔名,是谓胡乔木。1978年以后,胡乔木作为三代领袖的“文胆”,主管意识形态和学术教育。胡乔木晚年,眼见着两位清华校友——钱钟书、季羡林,成为著名学者,一种惆怅之情,油然而生。胡乔木心里有学术情结,这样,清华大学两位同学,季羡林成为北大副校长,钱钟书成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这就是学术与政治之间的链接。 有些人为什么能知道他的名字,闻名遐迩,耳熟能详,其实,有其它方面的力量,左右着这件事;很多大读书人,虽然,不大闻名,以至于不大知道他们的名字,但,其实很有实力,非常了不起,这是中国的社会现实,诸位学友需要面对的。政治地位会把他一下子送到很高很高的位置上去,一说社会学,很多人知道费孝通,一说人类学,林耀华先生在人类学界,还是很知名的,但,在人类学界之外,就籍籍无名,所以说,学术史也存在一个“政治正确”。 (四) 这本《乡土中国》是1938年费先生回来以后完成的。1938年,大家知道,抗战已经打起来了,他和钱钟书,不约而同,都是1938年回来的,回来之后,钱钟书直接去了西南联大,是清华聘的。当然,那个时候,已经没有清华了,北大、清华、南开,组成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第一站在长沙,第二站在昆明。费孝通去了云南大学,云南大学的校长也是清华的一个系主任,华罗庚的伯乐——熊庆来先生,也是一位大数学家,云南人。 陈纳德航空志愿大队,来到昆明之前,日本人对重庆和昆明狂轰乱炸,有的老师,可能上着课,就跑警报,躲到防空洞或者小树林里去,轰炸结束,回去再接着上课。这就是风雨中的宁静,战时大学,西南联大,有一种打不倒的精神,这就很不简单,云南大学也是这样。后来,费孝通就到乡下避难,在现在的昆明郊区呈贡——魁星阁。费孝通得到一笔资助,设立一个工作站,成立社会研究室开展调查工作,就叫“魁阁”,谢泳先生将“魁阁”称之为中国现代学术集团的雏形(费孝通忆魁阁:吴[文藻]老师出国休假期满,回到燕京大学,正值抗日战争前夕。他原想返国后在燕京大学试行牛津大学的导师制,并为实现他提出的社会学调查工作继续培养人才。这个计划事实上因战争发生已经落空。他和他同辈的许多爱国的学人一样,不甘心在沦陷区苟延偷安,决心冒风险,历艰苦,跋涉千里进入西南大后方,参与抗战大业。吴老师于1938年暑期到达昆明接受云南大学的委托建立社会学系。不久,我也接踵从伦敦返国,立即投入云大新建的社会学系,并取得吴老师的同意在云大社会学系附设一个研究工作站。使我可以继续进行实地农村调查。这个研究工作站在敌机滥炸下迁居昆明附近的呈贡魁星阁,“魁阁”因而成了这个研究工作站当时的通用名称。在这里我回想起魁阁,因为它是在吴老师尽力支持下用来实行他多年的主张为社会学“开风气,育人才”的实验室。在他的思想号召下吸引了一批青年人和我在一起共同在十分艰苦的条件下,进行内地农村的社会学研究工作。尽管1940年底吴老师离开昆明去了重庆,这个小小的魁阁还是坚持到抗战胜利,并取得一定的科学成果)。 1945年,费孝通被清华聘为教授,开设《乡村社会学》课程。云南有许多古老的部落,没有商品的概念,有的人甚至不会数数,直到现在,也还有人不会数数,因为,没有这个概念。《乡土中国》开篇就讲——乡土本色,接着就是——文字下乡。费孝通为什么说文字下不了乡,弄个法律法条,行不行?费孝通甚至说了非常极端的话,如果,只是把法律法庭弄到乡里去,有可能导致,传统的“礼”也没了,现代的“法”也建立不起来,所以,“法庭”对传统礼仪的崩溃,有巨大的破坏作用。 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研究,在一个熟人社会,还需不需要文字?如果中国流淌着,比较浓郁的乡土气息,那么,中国就不需要文字,眉目传情,体态语言、肢体语言足矣。比方说,乡土社会,老夫老妻,很少说话,甚至不用说话,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说什么呢!诸位学友,在老家,跟爸妈是不是也会觉得没话说?至亲之间,往往容易没话说,有的人连名字都不需要有,“小芳”毕竟还是有个名字,一般称呼“二愣子”他媳妇儿,“二愣子”死了,称呼“小愣子”他娘,就行了。在乡土社会,有语言,语言先于文字,有了语言,慢慢才有了文字,以至于文学,中文系的全名——汉语言文学系,合乎历史的逻辑。人类没有语言,那个时候,可能才刚刚直立,属于人类的史前史,因为,你没有语言,有表达,但没有发明这个“符号”。人之所以为人,之所以异于禽兽,其实,并没有很多的方面差异,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