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近代欧美史学家对“西方”自身历史和“世界历史”的伪造十分明显,不能当真。但要认识到,这种伪造,主要不是体现在对历史材料和历史事实的篡改上,而是体现在历史观念和历史哲学的预设上,体现在“所有历史都是‘西方’现代史”这个潜在的荒谬逻辑上。也就是说,人们可以接受柏拉图的著作是历史事实,可以接受希腊早期的科学成就是历史事实,但是这些史实与现代“西方”的优越性之间,并无必然联系,也并不是“西方”文明的组成部分。因为根本就没有一条从古希腊古罗马一直延续到今天的、专属于“西方”的、不属于其他文明的伟大光明正确之路。 四、等待中国的知识界 外造-新造-伪造,这个关于“西方”的理解框架,对于今天的欧美知识界,应该不是什么新发现。事情做都做了,当然不会在乎别人揭穿。但是对于中国的知识界,却还远远没到被普遍接受的程度。 不接受的情况分很多种,对于那些即使明白这是个神话也决不改变对“西方”的认知和信仰的人,需要单独分为一类。本文的讨论,只针对除此之外的其他人群。 一个颇有市场的流行观点是:古希腊、古罗马、文艺复兴,无论是不是真实的,也无论是不是“西方”的,反正不是中国的,反正这些文明成就,尤其是科学成就是被现代的西方所吸收、所继承、所发展了,反正你中国在这方面是落后的。落后就要虚心学习,不必管到底是谁的。 这个观点不算是大错误,但它不顾真假西方和真假历史的区别这个态度却是不能被接受的,因为这个态度恰恰构成了西方神话基础的一部分,也恰恰是“西方”在伪造自身历史时所要达到的目的之一。 向西方先进的地方学习,原则上没有错,但西方之所以不遗余力地将自身的文明神化,将自身的历史神化,目的之一正是让学生们永远不能超越它,永远追随它,最好永远屈服于它的伟大。而不分真假西方、不分真假历史的做法,看起来是我们的谦虚好学,但同时恰恰也迎合了西方永远当老师的潜在目的。 老师和霸主是一体两面,因为知识和权力是一体两面。揭露西方的知识之伪,就相对于是解构西方的权力;而盲从西方的知识建构,就相当于是在强化西方的权力。 努力学习是为了超越西方,不辨真假却是在强化西方,所以这种流行观点具有自相矛盾之处。 另一种流行观点则是:将西方“古典时代”的所有历史叙述都说成假的,说成是近世伪造的,无论是古希腊的哲学和科学,还是古罗马的法律和政治,乃至这一时期的文学艺术建筑雕塑,统统视为是伪史不予承认。 这种观点,尽管其破除西方神话、解构西方话语的努力具有积极意义,但实际上是偏离了研究方向,搞错了问题本质。如前所述,近现代的欧美学者的所作所为,就是将别人家的家谱和祖宗牌位搬到了自己家新建的祠堂里。所以,可以否定它这个新建的祠堂,因为它并没有自己的先祖历史;也应该批判它的窃取行为,因为别人家的东西不属于它;但是并不能因此而将它的祠堂连同里面窃取的东西无论真假统统砸烂。 平心而论,西方知识界几百年来的神话缔造方面成绩斐然,其中包括了很多精巧的设计,精确的衔接,令人叹为观止,并且有不少值得其他文明参考借鉴的地方。因此现在要彻底解构这个神话,也需要精细一些的操作,不能野蛮拆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