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时代的科举制度应该说是一个非常先进的社会制度,科举制度的基本精神就是,一个人在社会上有没有前途,你能不能被国家选拔出来,唯一的因素,不是看你家里有没有钱,不看你爸爸叫不叫李刚,而是看你有没有才华,你能不能通过考试这个关,所以,这基本上就是后来欧洲实行的文官考试制度的雏形,苏东坡是这样出来的。其实这些审问他的御史明明知道他的经历,知道他家里没有丹书铁卷。知道为什么要明知故问?原来问一个囚犯家里有没有丹书铁券,这是宋代规定的,审问死刑犯的必经程序,就是估计这个犯人要判死刑的,先要问清楚他家里有没有丹书铁券,因为有了丹书铁券死刑可以减一等,可以不杀,你先要问清楚这一点。所以御史们问他这个问题,就说明他们内定要判他死刑,把他往死刑上引,最后把他杀掉,所以很险恶。当然,后来由于各方的救援,虽然有人陷害他,有人攻击他,也有很多人说话,这里我们必须要帮王安石说句话。王安石这时候不当宰相,新当领袖,是他队里面的领袖,但是王安石已经退居南京了,住在紫金山下。王安石听到这个消息亲自上书宋神宗皇帝,说苏轼这个人虽然是我们的对立面,但是是国家的人才,绝对不能杀,一定要保留下来。宋神宗皇帝的祖母太皇太后(曹太后)也亲自出面帮他求情,最后总算在各方援救之下没有杀他,赦免了,但是贬到黄州去。
在苏东坡45岁那年的年初一,汴京城里鞭炮连天,过年的时候,苏东坡在两个差役的押解下到黄州去流放。这一下子对他来说是生命中间一个巨大的落差,一次巨大的打击。因为他前面年纪轻轻就考上了进士,后来又考上了制科做了官,也还算一帆风顺,春风得意。一下子人到中年变成了囚犯,变成了罪犯,流放了,心理要有承受能力才能扛得住,否则是扛不住的。碰到现在比较脆弱的年轻人说不定就完了,不知道广州的朋友怎么样,我觉得我们南大现在的学生有些年轻朋友脆弱得很,考试没及格,一点点小事情就痛不欲生,不要活了,我经常跟他们说,你们要学苏东坡,苏东坡的打击太大了,他都挺过来了。
苏东坡就这样到黄州去了,苏东坡到了黄州以后,他不单政治上受到严重的打击,处境非常险恶,而且他在经济上也一下陷入了困境。因为北宋的制度,凡是被流放以后,作为犯官以后,你就没有原来的薪水可拿,工资就没有了,朝廷发给你一份非常微薄的生活费,很少。苏东坡家里人口众多,他家里有20多口人,连他的奶妈那时候都跟着他,两个大儿子已经成家,已经有孙儿辈了,家里还有书童、丫鬟。所以,全家人靠那一点点政府发的生活费就不够。所以,苏东坡到黄州的第二年就必须开荒种地,他不开荒种地就没法养家糊口。他怎么会起号叫东坡?就是因为当年黄州的官府把黄州城东边山坡上的一块荒地借给他种,那块荒地面积比较大,有50亩,但是原来是驻军队的营房,军队开走了荒在那里,房子拆掉了,片地瓦砾堆,苏东坡开荒就是捡瓦片、砖块,捡走了以后才能种地。因为这个地方在东偏的山坡上,那个地名就叫东坡,东坡在那里开了荒,又盖了几间房子,自己起了一个号叫做东坡居士。假如当年黄州官府借给他种的荒地在黄州城西边的山坡上,我们今天的题目都要变,就变成苏西坡了,他偶然就在那里开荒。
这块荒地面积不小,有50亩,但是它原来是荒地,不是农田,所以种的效果就不好,第一季种大麦,收成还好,收了一些大麦。第二年种水稻,收成很不好,一个是地不好,还有一个就是,苏东坡这个人也不太会种地,他出生农家,从小读书,后来就做官,没种过地,所以第二年水稻就种得不好,50亩地打下来的稻子不够全家人吃。
我是东坡的异代粉丝,我特别崇拜他,所以,我读东坡读到他在黄州开荒种地这些诗、词、文章的时候,我就很心酸,我就很遗憾,我缺乏一种穿越的本领,我有穿越的本领我就穿越到北宋去。为什么我要穿越到北宋去?我的经历是这样子,我从19岁到29岁,我最好的青春年华都在学我人生的第一专业,我的人生专业是长江下游地区的水稻栽培,我全在种水稻,我插队一直插到1977年底高考,78年进大学,这已经距离我高中毕业12年以后,我是老牌知青,当的时间特别长。所以我种水稻是一把手,从插秧到割稻,全部都很内行。我们种地的地方长江下游和东坡在的黄州是一个纬度上,水稻栽培技术是一样的。所以,我一直很遗憾,假如我能穿越到北宋,我一定当志愿者,奔赴黄州去帮东坡种水稻。由于他没有得到我这个志愿者的帮助,所以东坡的水稻就种得不好。种的不好,他打的粮食不够全家吃。所以,就发生了下面的情况。
第二年的三月初七,有朋友劝苏东坡,说你眼看要在黄州长期生活下去,朝廷不会召你回去,那你必须要解决生活问题,而靠这几块荒地是不行的,你必须要把家里的积蓄全部拿出来,去买一块好点的地。而且朋友还帮他打听到,有一个叫沙湖的地方,离那里不远,那个地方有一块稻田要出售,主人要卖,他说你去把那块稻田买下来,以后到那里种稻谷是可以打比较多的粮食。东坡觉得不错,他就决定要去。三月初七那天,苏东坡在两个朋友的陪同下到沙湖去看那块地,想商量去买那块地。此行没有买成地,但是产生了一首词,这首词的标题叫做《定风波》,这首词前面有一个小序,写得很清楚。
那天早上临出门的时候,古代没有天气预报,临出门的时候看看天,阴沉,也许会下雨,但是还没有下。苏东坡也做好准备,他家里有个书童,他就叫书童带着雨具,宋朝的雨具有雨伞和蓑衣,带着雨伞和蓑衣到半路上去等候。他跟两个朋友在后面走,他的想法是走到半路突然下雨了有人接应一下。没想到他们刚出门不久,还没有走到接应的地方,突然刮风下雨了,大家都没有雨具,一下子淋得落汤鸡,两个朋友淋潮以后很狼狈,狼狈不堪。苏东坡虽然也淋潮,但是他不狼狈。他依然淡定、从容不迫的慢慢的往前走,一边走他一边嘴里在吟诗。下午回来以后他就写了《定风波》这首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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