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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性格底色，平日里或许不太看得出来，只在有大的冲突、大的矛盾时才会体现得更加明显。惜春性格底色中的孤介，正是在抄检大观园一回时让人印象深刻。 惜春丫鬟入画的箱子里发现了金银锞子，玉带板子并一包男人的靴袜等物，此事干系重大，但入画哭辩，称是贾珍赏其哥哥转存在她处的。 凤姐道：“这话若果真呢，也倒可恕，只是不该私自传送进来。”凤姐儿相信入画所言，有心原谅。惜春却说：“嫂子别饶他这次方可。这里人多，若不拿一个人作法，那些大的听见了，又不知怎样呢。嫂子若饶他，我也不依。” 即使惜春这样讲，凤姐儿仍然说：“素日我看他还好。谁没一个错，只这一次。二次犯下，二罪俱罚。”凤姐儿是一个心里有算计的人，她这样讲，一则是因为入画私藏东西，事出有因；二则也是因为入画算是宁国府的人，所以她也不肯轻易加以处罚。 惜春却没有就此将事作个好的了结。反而是在第二天尤氏来的时候，告之尤氏后让尤氏将入画带走，“嫂子来的恰好，快带了他去。或打，或杀，或卖，我一概不管。”入画听说，又跪下哭求，说：“再不敢了．只求姑娘看从小儿的情常，好歹生死在一处罢。”尤氏和奶娘等人也都十分分解，说他“不过一时糊涂了，下次再不敢的．他从小儿伏侍你一场，到底留着他为是。”谁知惜春虽然年幼，却天生成一种百折不回的廉介孤独僻性，任人怎说，他只以为丢了他的体面，咬定牙断乎不肯。 这一段话看下来之后，让人对惜春的所为不得不叹息。本来惜春年纪小，胆小怕事，开始的惶恐害怕很可以理解。但在后来众人都劝她留着入画的时候，她对于一个伏侍多年的丫鬟入画，不仅不予以回护，反推之在外，不免让人觉得其太过于情冷。如果再和探春的竭力保护丫鬟相比，她们的作为又是如何地天悬地隔。所以，探春是可以运筹帏幄做事的人，而惜春却只能注定是一个人越走越孤独。 其实，惜春有她的道理，在一个她看来甚为污浊的世界，她不能保全别人，所以她只能求得自身的清净洁白。惜春道：“我不了悟，我也舍不得入画了。”尤氏道：“可知你是个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人。”惜春道：“古人曾也说的，`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教你们带累坏了我！” 在这样的一种想法之下，年幼而未经历太多世事的惜春，为保存自身的洁白，将孤介作为她应对这个庞大世界的盔甲，不能不让人为之一叹。 其实，年幼的惜春又何尝真正明白出家人应当的本心。 在广州白云山能仁寺中有一副对联，“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这里讲的是佛本多情，将天下苍生的喜忧祸福放在心中，这是佛法的心意。佛本多情，向佛之人当有慈悲之心。所谓慈，是慈爱众生并给予快乐，而悲则是同感其苦，怜悯众生，并拔除其苦，二者合成为慈悲。 慈悲是修行人应当有的本心。所以有人说，真正的佛门弟子认为，即使你不入佛门，不读佛经，依然可以达到大德高僧所能达到的境界，非只佛门一途。如果没有慈悲心，即便如王夫人天天吃斋念佛，又如何能算得上一位真正的向佛之人呢？ 其实，笔者也曾经迷惑过出家人对于世情的绝决。比如《红楼梦》中宝玉最终的悬崖撒手，又比如弘一法师出家时，对于家人必须的舍弃。宝玉无疑是世间一个最为多情的人，他理解同情众生却无力施以援手，所以他才会勘破而最终撒手；弘一法师无疑也是多情之人，他当是出于对于普遍众生的同情，而将对于少数个人的多情引而上升。 所以，多情，薄情，不若同情。如果惜春能够理解这一点，该有多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