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说_黔之驴

    按：去年曾想写一篇文章，题《三十岁说》，理一理三十年生命给我的启迪和感悟，却一直没有写出，说是琐事缠身，实是活得糊涂。如今我已三十一岁了，再写按理应该改为《三十一岁说》的，想想，不改了。生命进入平淡或者说平庸的状态，今年去年似乎并无不同。


        现在是夜间十一点，十几分钟前做完一件忙活了一天的私事。一年来熬夜常有，又常看到报道说猝死的案例——某次看到一个链接，标题是《有没有经常熬夜而不早死的方法？》，点击进去，只有大大两个字：没有。因这缘故，便常常想到死的问题，似乎死亡随时可能降临。
       三十来岁，如果以中国人平均寿命来看，似乎还有好几十年的活头，但对个体而言，却的确不能这么算，有一些人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这世界便已死去。死神游弋人间，随时取人性命，今夜活蹦乱跳躺下，明日便不再醒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思考死亡，其实是思考生命的意义。此前一直没有明确的答案，今夜一个机缘，在一件小事的刺激下，一瞬间就想明白了。
      贪生畏死是动物的本能，一切动物均天然地有对死亡的恐惧。人是高级的动物，有思想有理智，能够控制甚至左右这本能，能够克服对于死亡的恐惧，甚至会厌倦生命。
      到了三十岁，便摆脱了少年时代那种对于死亡的极度恐惧感。多年过去，还记得少年时代某次读到一本好书获得极大喜悦后，忧伤地想起总有一天人要死去，再不能享受这欢乐，感到悲伤和恐惧。于是幻想，希望未来的技术发展，可以让人即便身体不能永生，也能实现头颅的不死，弄个架子把脑袋支在那里，再弄一个机器来为这颗光杆脑袋翻书本供他阅读，该多好！
       对于死亡的恐惧，是对于世界的眷恋，是对于未来的向往，更是源于对生命中喜悦的贪念，贪恋这喜悦，并对获得更多喜悦充满渴望，人便会对死亡产生无限的恐惧。如果摆脱了这眷恋、这向往、这贪念，也便摆脱了对于死亡的恐惧。
       我的摆脱恐惧，也是如是。一来是失却了对于世界好奇心，外面世界是怎样，不关心了——世界不过如此，本就如此，还将如此，没有什么意外，没有什么惊喜。二来是失却了对未来的期待，似乎一眼可以看到生命尽头——熬下去，年复一年，然后可能熬个副处长再熬个处长然后退休，然后拖着劳累一生落下的病体，奔波医院几年或者十几年，运气好的话几十年，然后死掉，也很难有什么意外或者惊喜。想着就觉得实在无趣。这样的人生，着实是不值得为之熬下去的。
       最重要的是失去了对于生命中喜悦的激情。我是物欲很淡的人，特别最近几年来，更是感觉逐渐放下，对一切都渐渐无所谓了，所有爱好，也都丢得快要干净。如果只为自己活着的话，吃什么无所谓，够热量维持生命便好，穿什么无所谓，能蔽体不冷死就好，住什么无所谓，夜来有个地方躺下睡觉便好。
     然而几年来，对于生命，对于生活，我却并没有放弃或者消沉，甚至常常倾力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一些，而自己又对什么锦衣玉食豪车华宅并无多大兴趣，到底所为何来？这样设问，与其说是思考死的问题，不如说是思考活的问题，为什么活着？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生命，所为何来？
        今夜在一瞬间，突然想明白了：生命的意义，或者说好好活着的意义，就为一个字——爱。
        儿时轻狂，常想的是天下苍生疾苦，立的是救万民于水火的志向。如今看清自己的渺小与无能，看清世界的坚不可摧，便常想的是自己所爱的人。为了所爱的人，应该好好活着，我活得好，可以让他们活得更加幸福，即便不能更幸福，也会使他们为我活得好而感到放心——因为那些我爱的人也是爱我的，应该为他们活下去，活得好。爱所爱的人，所以坚持，所以奋斗，所以前行，希望可以让他们生活得更美好一些，更幸福一些。
      这个世界，除了我们爱的人之外，也的确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值得去爱，去呵护，包括很多美好事物，美好的智慧，美好的情感。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有时候爱会无限的扩大，即便到了现在，这个世界上那些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的苦痛，也还会让我感到刺痛，生出对整个世界的一种爱意。
       有我们爱的人和事物在这个世界，因而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值得爱的，因而是值得留念的。这种爱，以及由这种爱产生的责任感，促使我、提醒我好好活着，不要消沉，不要绝望，努力前行。这种爱，是我爱生命、爱生活的原因，是生命的意义所在，是生活的意义所在。
       如果没有爱，还有什么理由坚持活在这个荆棘遍布的世界？如果失去了爱，或者有一天不再爱这一切，那么可以不必奋斗，不必坚持，甚至，不必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