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江清:《清华园日记·西行日记》,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年11月第2版1印,10000册 现实生活中,总喜欢注重那些名重一时的大人物,往往忽略了大人物身边的小角色。比方,一说起清华国学研究院,第一连接就是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四大导师,讲师李济都不大为人注意,更别说清华国学研究院的助教了,像诸位学友推荐的是《清华园日记·西行日记》,作者浦江清正曾任陈寅恪先生的助教,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成为大学者。 浦江清先生出生于上海松江,1922——1926年,在东南大学习西洋文学,受教于吴宓先生,因为有这样的机缘,1926年毕业之后,在吴宓先生的推荐下,得入清华国学研究院,担任陈寅恪先生的助教,帮助陈先生搜集国际“东方学”文献。陈先生作为一位大学者,在清华有教授的教授之称,哈佛游学时的挚友——清华研究院的主任吴宓就喜欢听陈寅恪先生讲课。有人说,当陈寅恪的学生,听陈先生的课,可不大容易。一方面陈先生讲的课程偏僻,另一方面,没有多种语言和文化的素养,如听天书。其实,更不容易的,是陈先生的助教。没有多种外语的才情,没有广博的学识,还真不能胜任这项工作。 浦江清1926年甫一毕业,就来到清华国学研究院,到1928年国学研究院结束,前后也就两年时间,但,好学深思的浦江清,在王国维、梁启超、陈寅恪、赵元任、李济身边,耳濡目染,博采众长,加以浦江清视野宽广,手不释卷。国学研究院结束后,分配到中文系后,受到朱自清、闻一多先生的影响,在融会贯通上,下了很大的功夫,期之以时日,定能成为古今贯通、中西汇通、文理融通的一代大师。遗憾的是,天不假年,1957年,五十三就去世了。浦江清的挚友张荫麟,三十七岁,就离开这个世界了,有千古文章未尽才之慨。 浦江清的文章,本来写的就不多,所以,看到的相对较少。但翻阅《清华园日记·西行日记》,叙事简洁,文字清通,感情真挚。 吴宓先生引荐浦江清入清华,尽管吴宓先生后来离开了国学研究院,在西洋文学系任教,但,一直过从甚密。特别是与赵万里、张荫麟、王庸一起协助吴宓先生办理《大公报·文学》副刊,浦江清和吴宓两位在日记中都有记载,同样一件事,浦氏和吴氏在日记中,想法不同,观点有异,有时甚至火药味十足,因此,值得记上一笔。 一月十七日 星期二 晚上,吴雨僧先生(宓)招饮小桥食社。子今年起天津《大公报》增几种副刊,其中《文学》副刊,报馆中人聘吴先生总撰,吴先生复请赵斐云君(万里)、张荫麟君、王以中君(庸)及余四人为助。每星期一出一张,故亦定每星期二聚餐一次。盖五人除赵、王、与余三人在研究院外,余各以事牵,不相谋面,非借聚餐以聚谈不可也。 志浩注:小桥食社为国学研究院赵元任先生的夫人——杨步伟所开。杨女士为人豪爽仗义,没有朋友来到食社,大笔一挥——免单。不知道这次几位吃饭,是否免单。张荫麟当时为清华留美预备部学生,尚未毕业,就由吴宓先生招来,襄助办理《大公报·文学》副刊,更有意思的是,张荫麟少有文才,属文与梁任公商榷,受到梁任公的激赏。书生意气,头角露峥嵘。吴宓怕惹麻烦,总是劝导对人对事,抱有同情的理解和温情的敬意,不能只顾一时快意。前辈吵架,我们也不能帮忙调解,但是,张荫麟确实还不够雍容,寿数短,斯人而有斯疾也! 查《吴宓日记》,还记载,在小桥食社吃完之后,“又来室中茶叙”,当日午间,还给浦江清、赵万里、张荫麟、王庸,《大公报》一月份的编辑费,每人二十元。 浦江清为人厚道,有君子风,这从《清华园日记·西行日记》王季思在“跋一”中叙述浦江清恋爱过程中,以对方为重的高尚情操,可见一斑。这里补上一笔,钱稻孙很器重浦江清的才学,想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浦氏,浦江清觉得钱稻孙属于高门大宅,自己则是小户人家,不大匹配,这桩婚事就没成。也别只顾着表彰浦江清,不攀附的品格。这里看得出来,为人处世,浦江清深得陈寅恪先生的言传身教。陈先生有门当户对的高论,所以,这位湖南巡抚陈宝箴的孙子,找到台湾巡抚唐景崧的孙女唐筼,成为一段美满姻缘的佳话。浦江清出身寒门,不愿意娶豪门为妻,也符合陈寅恪门当户对的理论。 (1928年)九月二十日,星期四,浦江清与吴宓先生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这是不愉快的一天。 与吴先生争《文学》副刊署名不署名问题。先生成见甚深,全不采纳他人意见。视吾侪如雇工,以金钱教人做不愿意做之文章,发违心之言论。不幸而余在清华为吴先生所引荐,否则曷为帮他做文章耶。 张荫麟君在《文副》上为文与朱希祖辩论,吴甚怕得罪人,颇不以此为然。张声明再不做批评文字矣。 吴宓在日记中,则另有一番记录:下午1-3浦江清来,谈朱希祖攻诋《副刊》事。旋见宓所撰《马勒尔白纪念》,颇有异议,讨论久之。宓陈办事之困难,浦君感情郁激,至于哭泣。宓只得慰勉之。宓做事之困难不能告人。盖《文学副刊》赞襄诸君,皆系文人书生。故(一)盛意气。(二)多感情。(三)轻视功利。(四)不顾实际之需要及困难,往往议论多而成功少。一己成绩殊微而专好批评他人文章,干涉他人之思想言动。宓于诸君,又未可以寻常办事之手段及道理对付,而必为维系其感情,缓和其性气,故只有自己每事吃亏,差可维持于不坠耳。 看起来,浦江清、张荫麟,希望具有批判的精神,而吴宓先生则希望具有建设之眼光,以及同情之理解。不过,吴宓先生的做法,连厚道的浦江清都受不了了。 (2017年7月25日,书菜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