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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对于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轻易进行批评，哪怕只是一个小说中的人物。 《了不起的盖茨比》开篇的那段话，值得一读再读：我年纪还轻，阅历不深时候，我父亲教导过我一句话，我至今还念念不忘。“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他对我说，“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久而久之，我就惯于对所有的人都保留判断。 对于袭人，她有成为袭人的理由。 怡红院是宝玉的世外桃源。其实丫鬟们之间等级分明，竞争也很激烈。林红玉不过是借着机会倒了杯水给宝玉，就被碧痕、秋纹两人狠狠嘲笑一番；柳五儿一心想进怡红院，为的是想给母亲长脸，也可给家里省些费用；春燕劝母亲不要再和芳官闹纷争，被大家围观着笑话，她们所争执的不过都是一些蝇头微利。 宝玉的丫鬟们是如花美眷的年纪，最需要解决的却都是切身生计。所以，袭人想成为姨娘也就很好理解，这是她能够为自己所设想到的最好的生活路径。虽然金鸳鸯嘲笑过她和平儿的这一种理想。鸳鸯又是气，又是臊，又是急，因骂道：“两个蹄子不得好死的！人家有为难的事，拿着你们当正经人，告诉你们与我排解排解，你们倒替换着取笑儿．你们自为都有了结果了，将来都是做姨娘的．据我看，天下的事未必都遂心如意．你们且收着些儿，别忒乐过了头儿！” 当然，正如鸳鸯所指出来的，袭人所希望的并不一定能实现。比如，在贾母的眼中看来，也许晴雯就是比她更为合适的人选。贾母点头道：“但晴雯那丫头我看他甚好，怎么就这样起来。我的意思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他，将来只他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 晴雯不仅模样好，会补雀金裘，她还是赖大家送给贾母的,若不是王夫人一下子痛下杀手，晴雯未必就会如此吃亏。在袭人的心中，未尝不会将晴雯视作一个竞争对手。虽然这一点，在书中几乎没有描写过。只在袭人回家为母亲守孝期间，晴雯代替了袭人的位置，管理怡红院的小丫头们，其间并将窃了平儿虾须镯的坠儿逐出了园子。对于晴雯的行权，袭人送母殡后，业已回来，麝月便将平儿所说宋妈坠儿一事，并晴雯撵逐出去等话，一一也曾回过宝玉．袭人也没别说，只说太性急了些。可知，袭人之下便是晴雯。 且晴雯在宝玉心中的位置，自撕扇、补雀金裘后愈来愈重。 “袭人知他心内别的还犹可，独有晴雯是第一件大事。”宝玉为晴雯被逐抱屈，袭人察觉出宝玉为了晴雯竟有了疑她之意。宝玉道：“只是晴雯也是和你一样，从小儿在老太太屋里过来的，虽然他生得比人强，也没甚妨碍去处．就是他的性情爽利，口角锋芒些，究竟也不曾得罪你们．想是他过于生得好了，反被这好所误。”说毕，复又哭起来．袭人细揣此话，好似宝玉有疑他之意，竟不好再劝。 宝玉且用海棠花来比拟晴雯，袭人听了这篇痴话，又可笑，又可叹，因笑道：“真真的这话越发说上我的气来了．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还有一说，他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便是这海棠，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他。想是我要死了。” 虽然这可能是袭人要转宝玉的话头，故意如此这番讲来，但“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还有一说，他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这一句，还是过于让人触目惊心。难怪王昆仑老先生要说“此时的袭人竟不再温柔和顺。晴雯死了，袭人对宝玉面貌有些狰狞起来”。 其实，宝玉和袭人之间不是没有过温情脉脉的时候，第十九回中《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宝玉和袭人之间又是如何语意缠绵。宝玉见这话有文章，便说道”“你倒说说，我还要怎么留你，我自己也难说了。”袭人笑道：“咱们素日好处，再不用说．但今日你安心留我，不在这上头．我另说出两三件事来，你果然依了我，就是你真心留我了，刀搁在脖子上，我也是不出去的了。”难怪畸笏叟旁注：“花解语”一段，乃袭卿满心满意将玉兄为终身得靠，千妥万当，故有是。余阅至此，余为袭卿一叹。在宝玉的心中，袭人不是没有过位置，还曾经非常重。比如大过年的，宝玉就巴巴儿地专门跑到袭人家里去看望她。可最终宝玉还是与她生了隔阖，怕了她，最终甚或疑她，也不能不令人叹息。 转折究竟发生在何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