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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天来，一则51岁老太赵春华因为非法持有枪支罪，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6个月的新闻，在新闻媒体上持续引发关注。赵春华的射击摊摊位上的9支枪形物中的6支，被警方认定为能正常发射、以压缩气体为动力的枪支。天津市河北区人民法院一审认为赵春华违反国家对枪支的管理制度，非法持有枪支，情节严重，其行为已经构成非法持有枪支罪，判决赵春华有期徒刑3年6个月。 非法持有枪支罪规定在《刑法》的一百二十八条，是一种典型的持有型犯罪。我国通说认为持有是一种作为，因此非法持有枪支罪是在故意的主观状态支配下实施的作为犯罪。表现为没有合法枪支持有资格的人，明知是枪支而积极持有或者明知持有的是枪支而拒不上交的行为。明知的标准不能以被告人交代的为准，也不能以专业人士认知水平为标准，而应当以社会一般群众的认知水平判断对违法事实是否明知。 射击摊是一种生活中很常见的经营摊点，也往往受到射击爱好者的喜爱。那么社会上的一般群众是否会认为射击摊使用的枪形物是法律意义上的枪支呢？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根据犯罪构成理论，在行为人对自己行为的社会意义与危害结果缺乏认识的情况下，行为不具有违法性认识的可能，就不能认为行为人具有犯罪的故意。例如，行为人在有关部门的许可下从事某种活动，法律被修改后，有关部门没有及时撤销许可，行为人继续从事这种活动。在这种情况下，就不能追究行为人的法律责任，因为其对自身行为的违法性不具有认识的可能性。 赵春华的射击摊是多家射击摊中的一家，且经营多年未被取缔，这就使得她对自身行为的合法性产生了信赖。在其对行政法意义上违法性尚缺乏认识的情况下，更不可能期待其对刑法意义上的违法性产生认识。正如赵春华女儿王艳玲所言：“根本不知道那是法律意义上的枪支，如果知道是枪根本不会碰的，这么多年了其他射击摊都相安无事，我妈这么大了，看着这活轻快才干的。”因此可以得出结论，按照目前公安部的枪支认定标准，赵春华的行为表面上符合非法持有枪支罪的构成要件，但其对自身行为的违法性缺乏认识的可能性，具有主观责任阻却事由，其行为尽管可以说符合客观的违法性构成要件，但不符合主观责任要件，不成立犯罪。 罪刑法定是学界公认的刑法的基本原则之一。根据张明楷教授对罪刑法定主义理论，罪刑法定原则的实质性侧面包括刑罚法规的明确性原则与刑罚法规内容的适当性原则，而后一原则又包括禁止处罚不当罚的行为以及禁止不均衡的、残虐的刑罚。禁止处罚不当罚的行为同时也是刑法保持谦抑性所提出的要求。鉴于刑罚的严酷性，刑法的适用必须是必要的与合理的，否则就容易过分的限制公民的行动自由。 犯罪是侵犯法益的行为。尽管所有法益都受到法律保护，但并非一切法益都需要用刑法保护，立法者并不是己所不欲就可以将之规定为犯罪。比如，刑法可以规定：随地吐痰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但这样的规定明显是不必要的和不合理的。随地吐痰行为完全可以通过道德与行政手段予以制裁，动用代价昂贵的刑罚予以制裁，并不经济且过于严苛，公民难以接受。一句话，刑法只能将严重侵犯或者威胁到法益的行为规定为犯罪。 我国刑法一百二十八条规定了非法持有枪支罪。但枪支的鉴定标准由公安部门负责制定。2007年10月公安部公布《枪支致伤力的法庭科学鉴定判据》明确：未造成人员伤亡的非制式枪支致伤力判据为枪口比动能≥1.8J/cm^2。许多专业人士表示，这样的鉴定标准过于宽泛，每平厘米1.8J的比动能很难对人体形成伤害。正是因为枪支的鉴定标准过于宽泛，导致很多根据旧认定标准不是枪支的枪形物在新标准下被认定为为枪支，很多不具有社会危害性或者社会危害性很小的行为均被认定为犯罪，这无疑是不合理地扩大了刑法的打击范围，是对禁止处罚不当罚行为原则的背离。 从相关判例来看，20多起类似的案件，只有少数被告人被判了实刑，大部分被判缓刑。可见，司法机关为了刑法适用的均衡，对这类案件的裁判是持谨慎态度的。张春华意外地被判处实刑，继而引起轩然大波，自然有司法人员照搬法条、机械的理解法条的原因，更为深层次的原因是枪支认定标准过低。 过低的入罪标准，不仅背离了刑法的基本原则，也与普通群众的情感产生了冲突。射击摊上一下“变出”六支枪，让很多人觉得诧异也充分说明了当前的枪支认定标准存在问题。公安部门从严打击涉枪犯罪，动机虽好，一但矫枉过正则会让群众对自身正常的社会行为产生不合理的担心，影响社会活力。 最后需要补充的是，笔者与许多业界同仁的看法一样，赵春华应当无罪。即便法院认定其有罪，也应按照刑法六十三条第二款的规定，层报最高人民法院批准后，在法定刑以下对其量刑。如此，才能实现法律适用的均衡与正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