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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我在滴滴上订了辆顺风车，接单的是位宝马男车主。 宝马男发了信息过来，“你可以在某某小学下吗？就在目的地附近。” 我搜了下地图，某某小学离目的地还有十多分钟的路程，心想对方可能不太顺路，就回了宝马男，“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就算了，你可以取消订单。” 宝马男有点不高兴，“你不坐，就自己取消。我今天已经取消多次了，不能取消。” 我也有点生气，“我可以取消，但不是我不坐，而是你改变了预订的路程，我没有理由一定要同意，你可以尊重一下契约精神吗？” 宝马男发飚了，“什么改变！顺风车，就是不一定能送到地方的。顺路而已，懂不懂！你要包送到地，去订快车啊！” 我回了句，“如果顺风快递把你的包裹送到你附近小区，告诉你自己顺路去取，你愿意吗？” 宝马男没回，取消了订单。 我的心情被这个顺风转抽风的宝马男搅得不太舒服：我所尊重的契约，在他眼里就是张“取消了多次”的“废纸”。 我猜想，宝马男一定也很不爽，因为他遇到了一个居然和他讲什么狗屁契约精神的神经病！ 契约精神这个词，在中国少有人讲，可能只有像我这样无聊的法科生才会不合时宜地提起。 但在二千六百多年前，有一个中国人很认真地讲了契约精神。 二 春秋时，有位争夺遗产失败的继承人流亡国外。就像前不久“牺牲”的金正男一样，他在国外东躲西藏，到处寻求友好邻邦的庇护。 有一位邻邦的国王很好客，用对外国元首的礼节招待了这位流落异乡的公子哥，让仪仗队放了21响礼炮，又开了N瓶皇家礼炮，让公子哥吃好喝好。 酒喝到高时，国王露出了狼尾巴，笑着对公子哥说，“如果有一天你回国继承了遗产，怎么报答我啊？” 公子哥当即写下了一张当时没有一家“银行”肯兑现的“支票”，“如果我咸鱼翻身当了国王，来日两国交战，我军自动后退九十里！”（退避三舍，出自《左传·僖公二十三年》） 后来，公子哥回国，逆袭取得了王位。两国果真打了起来。两军对垒时，公子哥下令全军后撤九十里。部下不答应了，还没打怎么就跑呢？公子哥说了，“当年我答应人家了，不能失信于人。”部下急了，“都打战了，还管以前的空头支票干嘛！你和那么多美眉许下了那么多山盟海誓，也没见你都兑现啊！”公子哥不理睬，坚决后撤。 对方统帅一看乐坏了，这年头还有这样的傻逼啊！冲啊！兄弟们，团灭了他们！ 然后呢？然后，公子哥率领军队诱敌深入，大败敌军，敌军统帅赔了信义又折兵，无颜见爹娘，自己抹了脖子。公子哥召集了各国的小弟订了一个契约，成为那个时代第二个成为“首富”的男子！ 对了，忘了说了。公子哥是一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的奇男子，所以叫“重耳”，后世称之为晋文公，春秋五霸之一。 三 在那个孔夫子捶足顿胸，感叹“礼崩乐坏”的年代，背信弃义的事和吃饭睡觉一样平常，契约精神这玩意实在是奢侈得不能再奢侈的奢侈品。 然而，重耳这个爱享受爱泡妞的公子哥，有时连肚子都填不饱，居然还要非常装逼地戴上契约精神这顶比LV还贵的帽子，这不是有病吗？ 是有病，病还很重。今天的中国，得这病的人已经不多了。 据说，有位中国小伙子去外国留学，谈了一位外国女朋友。有一次，小伙子和女朋友过斑马线，红灯还亮着，但没车，小伙子就很习惯地中国式过马路了。外国女朋友一看来气了，你怎么不守规则，就和小伙子分手了。 规则是个什么东东？规则就是公民与政府订下的所有人必须遵守的社会契约。在一个讲契约精神的社会中，不遵守契约的人必然在鄙视链的最末端。 后来，小伙子回了国，谈了一位中国女朋友。有一次，小伙子又和女朋友过斑马线，这回小伙子学聪明了——等绿灯！可是，这回又杯具了！中国女朋友怒了，你怎么这么傻，没车不懂过，一点不懂得变通，怎么混社会，分手！ 契约是个什么东东？契约就是很多人以为先订下来看看，对自己不利时就撕毁的东西。比如那位不知契约精神为何物的宝马男。 小伙子学会了重要的契约精神，但没搞懂一件很重要的事：两千六百年前那个讲契约精神的傻逼已经死了！ 四 中国人很聪明，可以把很复杂的事简单化，比如合同。我们的合同越简单越好，最好不要超过两页纸，超过了就是给自己找麻烦，给对方添堵。 外国人很笨，可以把很简单的事复杂化，比如合同。他们的合同越复杂越好，最好厚厚一大本，看得头昏眼花，搞简单了就是给自己和对方找麻烦。 我曾审过这样的合同，里面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样的事都装了进去，简直比最有职业道德的算命先生说得还全面。 可是，这世间的事很奇怪，越想简单就往往变得越复杂，越想复杂就常常变得越简单。 比如婚姻。婚姻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契约，两个人领个证就完了，上面只有姓名、身份证号、出生日期和登记日期，半句废话都没写，什么权利义务都没有。 然而，简单的契约却有大麻烦，比如24条这个困扰亿万中国夫妻却至今无解的大麻烦！ 契约不是为了限制权利，而是为了保护权利。 当每一项权利义务都以契约的形式被固定下来时，每一个订立契约的人都可以根据契约预测自己要做什么、对方要做什么和将来发生什么。契约订了，心就安了。 当每一件事情都是不可预期的，心又怎么能安呢？人焦虑了，社会就焦虑了。 前不久，武汉有一个疯子为了一碗热干面多算了一块钱，就把面店的老板的头给当场砍了。但让我倍感悲哀的却是最讲契约精神的人居然是一个疯子！ 面店老板很无辜，但如果他在店门口摆上一块小黑板，写上今日热干面加一块钱，这个悲剧可能避免吗？ 这块小黑板就叫契约精神！遗憾的是，在这个欠钱是大爷的时代里，小黑板越来越少了，而两千六百年前那个讲契约精神的傻逼已经死掉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