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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聚餐，提到家族往事，大姐探过头来说，以前我同学来我们家，惊叹， 你奶奶年轻时一定很美。 是呀，我同学也说过。 奶奶的眼皮从我起生印象中就是像门帘一样卡在黑珠子上。那是大眼睛到老了拖了下来。又裹脚，瘦弱好驼，把自己压到最低，时常抱赧一笑。她的头发拢在脑后成一个团髻，温而默。 奶奶的衣服是大襟的，斜拉过来。素灰的蓝灰的、鸭蛋青的纯棉面料，自己裁剪缝制，连衣服上的扣都不会省工，用布打了窄窄的条再打成疙瘩，盘扣，细细的针脚像是注上去的记号，匀称，恭谨。 那时我同学来家里小住几天，两个女娃子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开心话，搅不完的局。如是过了几天，奶奶终于向父亲告状，我才知道奶奶是可以生气的。 总有一瓶雅霜是她的，白瓷的瓶身，黑绿的铁盖上画着菊花，雪花膏的香气，粗线条的人永远不懂。但那香气也会残存在碗上，成了一种灾难的味道。 奶奶打了面糊，用箩筐里收集的布头一块块贴在一起，放在阳光下晒着。童年里总有用不完的下午辰光，晒得昏黄起脆。再看她不用画花样，直接在布上剪出鞋垫封上边，窝心里绣上双钱，蝴蝶，蝴蝶灵动的要飞将起来，底子上是绗好的密密针点，做好了往鞋里一放，大小恰恰好是我的码数。
去过台湾的人往往说到台湾的妹子如何好，旧时的温良恭俭让原来都集聚在这一湾小岛，为人平添了三分柔美。对着看有些残酷，原来奶奶坚持的那些，好欺负，善良，心灵手巧，藏着掖着的无一样不是美的必备件。你一时半时识不得她的好，因为周边都是粗声大气的女汉。 在近九十岁的时候，奶奶诉说某天梳头时，膀子咵拉一下子掉了下来，听她形容这一声，你可看见河边老柳，于一阵风过，无事无干掉下半肢残端，也是惊心动魄。从此，奶奶改了一头短发，自嘲变成“二头毛”了。 不用梳髻，也就再看不到她一下一下的梳理头发，做惬意的养生功夫。从不再用雅霜，不再闲来无事梳头，生命往来时的方向急转。 奶奶走时仍旧是美的，灯光静了下来，照在无边温柔的黑夜，对于她来说是那样的圆满，驼着背也舒展开来，个条修长，过了一天身体依然温暖柔软，走得那么好，因她奉献了一生。 一切法，得成于忍。忍是对于蚌壳来说，藏在心里最后得以相见的那颗珍珠。 它来源于你 但又不是 是昨日的你 但又不是昨日那个你 它比你更俯首 它比你更坚韧 它无所谓坚韧 亦无所谓臣服 它是无条件的你 到头来，我们用尽一生营养的、能够留给自己的最好物品，莫过于内心里那颗浑然天圆的珠子。 对于年岁来说，真的可以不用介意，起码，我看过了一个女人如何自然自在的，不为任何人不用矫饰地美过了她的一生，留下了那样的温润。 沧海君的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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