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冬天的晚上,我和小哥哥早早被姥姥赶上热炕,在等待她老人家驾临的时间里,我和小哥仿佛是两条小狗,分别占据着被窝中自己固定的一侧,毫无睡意,因此就虎视眈眈地守护自己的地盘,唯恐对方越界。有时候毫无原因,我也经常免不了小哥一顿简略地殴打。当然,我们也有快乐的把戏度过等待的时间,比如我们相互给对方痒痒挠。 抓挠是我们最热爱的游戏,我们用手挠对方的皮肤,要尽可能地轻,让对方觉得痒才算上佳。 一般我们还会嘴里念念有词:“一抓金,二抓银,三抓不笑大好人。”也就是说,起码要抓挠3下才算一个基本疗程,可小哥哥经常就抓两下就迅速转身,让我挠。而我打小就知道怎样讨好小哥哥,我不用手,我有独门秘笈及暗器——我拿起辫梢在他后背拂过,让他痒的一次一次哈哈大笑。而轮到他为我抓挠的时候,他当然会轻描淡写敷衍了事。 9,那时候,我们最大的快乐就是等着姥姥躺进被窝。 姥姥拱着她巨大的驼背,颠着她解放的不成功的裹足小脚,在屋里摸摸索索,洗刷收拾打扫,在我和小哥哥长一声短一声地叫唤和眼巴巴地期待下,终于能够上炕钻进被窝的时候,我和小哥哥总是欢欣鼓舞。 姥姥不但总是给我们讲故事,还允许我俩分别用手捂着她一只干瘪柔软的乳房。因为驼背,姥姥只能侧卧,她永远都是面朝着小哥哥,把他搂在怀抱里,因此我童年的记忆,被窝里面永远只有姥姥的后背。 小哥哥经常用指甲狠狠掐我的手背,扭我的指头,妄图使我惧怕疼痛而占据本来属于我的那只,但我并没真的在意过,一般不会叫闹,缩回手让给他。或者,因为我需要高高地举着手臂从姥姥背后饶过,才可以摸到那柔软,举得久了会累。 当然,我知道姥姥更亲他一点,这点我听爸妈说过,也从姥姥永远给我后背能够感知。从这点看,我是打小就很识大体的。 直到我7岁,跟随爸妈到了他们几十里地之外工作的县中,我们兄妹3人才每人有了自己的被窝。我和小哥哥也才得以分开,才结束了睡觉前挨揍的噩梦。 10,搬去这所位于交通便利的小镇上的县属高中之后,关于哥哥们的记忆就大部分剩下了争吃抢喝。因为家里穷,能吃的太少,而我们兄妹三人又都在长身体的阶段,旺盛的食欲让我爸妈只能给我们把所有的食物分成三份。且不说过年过节时候的糖果,炒花生,瓜子这类美食必须严格分份才可以避免我们三兄妹的混乱争夺,即便是一盘炒白菜,也必须在盘子里面扒拉出三堆儿。 记得小哥哥有次在吃完自己的那份炒白菜之后,忽然端起盘子。我立即着急起来,大声啼哭吸引爸妈注意。爸妈赶紧跑来,我指着小哥哥抗议不止。爸爸厉声呵斥小哥,小哥则无辜地说:“怎么了?怎么了!我在喝我的那份菜汤!!”这个事儿以后成了爸妈津津乐道的话题。直到妈妈去世前,提起此事她都会瞬间乐呵呵起来。 是啊,想到我们当时像小狗一样,一边紧紧护住自己的那份好吃的,一边瞪着眼睛关注其他两位的库存量,紧张又兴奋的心情至今难忘。因为年纪最小,每次分了美食之后我总是第一个吃完,没有两个哥哥那样精打细算会控制食欲,他们总是在我啥都没有的时候,还得意洋洋地显摆那些好吃的。有次我实在馋的要命,在小哥哥炫耀他那颗糖的时候,疯了一样一把从他手中夺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掉糖纸,小哥哥完全没有反应,那块糖已经进了我的嘴巴。 此举惹怒了小哥哥,他扑过来把箍住我的脖子,一手狠狠地掐住我的嘴,疼得我张开嘴,眼睁睁地看着糖被小哥哥抠走,进了他的嘴巴! 11,小哥哥被爸妈称作“黑眼皮”,我老家的意思就是抠门,多吃多占的意思。在争吃抢喝方面他是第一名。他的“黑眼皮”得名来自于有次私自窝藏了一支烤玉米,那可是整整一支烤玉米啊。小哥哥在爸妈各种手段恐吓之下仍旧死命保护自己的那支烤玉米,最后玉米没保住,“黑眼皮”的名称却保留下来。 小哥哥心眼儿多,我有次体会很深刻。那次两位哥哥被爸妈派去外出取东西,而小哥哥唯恐我留在家会偷吃桃子,很是不情愿离开。回来后,小哥哥放下东西直奔我而来,要求我张开嘴,说,要闻一下我嘴巴里是否有桃子味?虽然没料到他竟会想出如此手段来检查,但我内心坦然,因此就老实地张开嘴。记得那天,我一边长大嘴接受检查,类似今天的警察检查酒驾,一边忐忑不安。不料,虽然小哥哥并没有嗅到什么异常,却仍不平衡,“呸”的一声往我大张着的嘴巴里面吐了口唾沫扬长而去。 12,争吃抢喝的习气保留到我们初中毕业。小哥哥比我早一年考入县重点高中。在之前的一年,他初三,我初二,我总疑心我爸妈偏心,把好吃的留给小哥。 有一件事至今深深记在心里。 有天早晨,我们照例天不亮就起床,坐在饭桌前等爸爸给我们煮鸡蛋挂面。就在爸爸把锅里的鸡蛋往我们两个人碗里盛的时候,我发现爸爸居然给小哥哥碗里放了3个鸡蛋,而我的碗里,就剩下了一个鸡蛋!我当时就委屈地滚出眼泪,却不知为何没有当场发作,应该是想到小哥哥学习成绩一贯比我好,我的成绩总是在班里最后几名徘徊。 那天我低着头吃面,听小哥哥呼噜呼噜吃完,我浮想联翩,从这件事推断,爸爸不喜欢我,偏心小哥哥。 想着就再也忍不住哭起来。 爸爸检查了早操回家,问我为何哭,我抽抽搭搭说出鸡蛋的事儿。 爸爸断然否认,说:“不可能,你们每人两个鸡蛋,我不可能搞错!” 小哥哥也一脸无辜,坚决否认。 哼,没搞错?否认?你们别演戏了!!那地上4个鸡蛋壳,我碗里只有一个鸡蛋。事实就是事实!!难道还成迷案不成? 当天我们上学路上,不用说,我没有搭理小哥哥。 此事深深地刻在我脑海中。在我们读大学后,仍旧被我反复提及。爸爸总是坚定地说:那你看错了。可能是他的鸡蛋碎了,看起来比较多。 13,1993年夏天我大专毕业,刚刚到一家省直冶金集团报到一个月,拿了人家一个月工资,就因为感情问题,坚决要离开那个倒霉的城市,坚决拿走了档案走人。从此,开始了我颠沛流离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