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大使谈《亡者归来》
来源：痴醒斋 作者：痴醒斋 人气： 发布时间：2017-03-18
摘要：思想之家 亡者归来 刑事错案 法学 文学 法国 法国大使谈《亡者归来》白林 基于法国提出在世界范围内废除死刑的主张，2011年我到北京赴任后不久，我们在大使馆组织了一次研讨会，邀请了一批中国的专家和法官。当时我很惊讶在邀请嘉宾的名单中发现了何家弘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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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之家 亡者归来 刑事错案 法学 文学 法国 法国大使谈《亡者归来》白林 基于法国提出在世界范围内废除死刑的主张，2011年我到北京赴任后不久，我们在大使馆组织了一次研讨会，邀请了一批中国的专家和法官。当时我很惊讶在邀请嘉宾的名单中发现了何家弘教授的名字。于我而言，他是一位有名的犯罪小说作家。我非常喜欢他的作品，因为在悬疑情节之外，他总是巧妙地利用故事折射出中国社会的变迁。通过那次活动我才知道，这两位其实是同一个人。何家弘教授既是小说家又是犯罪学家、法学家、中国顶尖大学之一——中国人民大学的法学教授兼人大法学院证据学研究所所长。他理论与实践并重，运用详实的案例撰写了丰富的法学著作和专业文章，并被聘请为中国最高司法机关的咨询专家。正如我们能在这本书中看到的一样，他一方面依靠自己的理论知识，包括比较法学的运用——因为他还有美国西北大学的法学博士学位，另一方面依靠他的团队多年来在中国各地进行的实证调研，两者结合，有条不紊。他甚至会使用一些独创的新方法，例如本书中详述的在网上组织虚拟的陪审团审判。虚拟审判的被告人是2009年薄熙来在重庆"打黑"运动中为一位被告人辨护的律师李庄，他因作伪证和防碍司法被判有罪。这段诉讼的模拟受到大量中国网民的持续关注，并吸引到媒体的注意。他的推理小说目前共有五部，运用了上述知识及经历，帮助西方读者了解处于转型过程中的中国社会出现的新的生活方式和新的热点问题，特别是《无罪贪官》和《性之罪》中描写的腐败问题。不过，和中国读者热捧的阿加莎克里斯蒂和柯南道尔的小说一样，凶案的缘由总是深藏在过去，他的小说通常折射出文化大革命的黑暗时期。他的第一部小说《血之罪》就是如此，书中的故事发生在中国北方的黑龙江省，何家弘曾在1969年作为"知青"被派往这里。他的最后一部小说《无罪谋杀》也是如此，故事背景发生在中国南方，穿插了法国的艾克斯-普罗旺斯。何教授曾受艾克斯-马赛法律大学的邀请在那里访学过一段时间。他书中的主人公洪先生是一位律师，自己在北京开了一家律所。这个人物在当下的中国属于新出现的一类人。律师这个职业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已经绝迹，直到1979年才重新建立，那年全中国的律师人数不超过300位。除去汉学家高罗佩笔下广受喜爱的唐代神探狄仁杰（630-700）和宋朝以公正无私著称的包公的故事，侦探小说在中国并非被广泛阅读的类型小说。这就是何家弘教授的独特之处。中国读者偏爱以武打为主的武侠小说。另一位中国侦探小说家裘小龙塑造过一个生活在美国的上海警察兼诗人的人物形象，不过他是先用英语写作再译成中文的。何家弘教授的创作当然首先是以中国读者为受众。他的小说与专业文章一样，是有教育目的的。法律的要义在书中通过细节逐步体现。我们在法国使馆第一次认识的时候，针对中国的死刑问题进行过讨论。尽管数量上有所下降，死刑在中国的执行仍然相当普遍。法国人倾向于立足人权，从伦理和普世的角度看待死刑。何家弘教授一直支持废除死刑并且为此做过宣传。在公众普遍赞成死刑、人们甚至通过请愿或网络对法院施压以更改他们觉得对杀人犯和强奸犯太过宽容的判决结果的中国，他采取的方法更加务实。在这样的背景下，对于何教授而言，最有说服力的论据就是不可挽回的刑事错案风险。基于这个基础，他认为当理性思考进步到让我们能够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以废除死刑为目标，支持逐渐减少死刑罪名和执行死刑的数量是可行的。这就是本书的目的所在。作者也没有忘记将此书译成法文出版。《亡者归来》这个标题非常能引发联想，同时描绘了在今天的中国存在的社会现实，尤其是“幽灵人口”的现象。虽然人口的分区控制受户籍制度的约束，但往往受到精神疾病困扰的弱势人口容易失踪，这尤其多发于偏远山区，女人更容易成为虐待的受害者。他们可能在多年之后重新出现，如同"死而复生"一样不可思议。然而，先前凶案的嫌疑犯在草率的调查之后已经被执行死刑。准确地说，正是这些错案的累积推动了中国司法的进步。何教授根据一些有代表性的错案分析其中原因——第一件错案正好是他第一部小说的素材。他指出了中国司法体制的误区：有罪推定而非无罪推定；以优先供词做为证据，而供词往往是通过法律明令禁止的刑讯逼供获得的；无罪证据不能作为定案的根据；法庭科学专家的误断；给予严格取证的时间太短；证人缺席出庭;共产党政法委的干涉;侦查比审判更有决定性；法庭审判被虚化等等。通过这样的呈现，我们看到了以西方司法体系为蓝本的1979年刑事诉讼法经过1996年和2012年的修订之后折射出的中国司法的进步。不过，法学家何家弘教授还指出了前进路上的障碍，例如偏重犯罪惩罚的法律传统、侦查重于审判的诉讼模式、刑警及法官的专业能力不高等等，而且法律规定也没有能够得到严格的执行。何教授坚持不懈地提出建议和忠告，包括在反腐框架下保障针对犯罪的必要措施不会损害人权。他想要结合中国特色的国情和西方法律的优点逐步完善中国的司法体系。其终极目标是将中国建成一个真正的法治国家。（本文作者现任法国驻英国大使，2011至2014年任法国驻中国大使。本文是作者为《亡者归来——中国的刑事错案与刑事司法》法文版所写的序言，由彭婷译成中文。本文发表在第48辑《法学家茶座》，标题是“中国法律的文学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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