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又绿岸边柳,南来紫燕衔新泥。昨夜红山初雨后, 春上枝头鸟空啼”。如今又是一年芳草绿,一路东风吹绿枝头。放眼望去,整个城市正在复苏,四处都是浅浅的绿意,春天很快就会在眼前铺开最美的画卷,在这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春天里,而记忆中却有纷纷落叶独飘零,芳草凄凄映斜阳。 在进入而立之年以前,总觉得岁月还是很漫长的,我们握在手中的时间还很多。于是便觉得放开手脚,做好自己的工作亦或是发展自己的爱好,便不会辜负这青春时光。但是猝不及防的便到了而立之年,肩上的责任也就重了起来,在各种角色转换之间,在依稀成熟的外表之下,总是难以掩藏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的内心,自然也就从未想过生死之事。然而随着岁月的流失,年龄的增长,有些事也终须要面对的。 在两年前的秋天,舅舅到市里来,感觉身体不好受,要做一下检查。在当年的夏季时候,我们一行人还到舅舅家去玩,到草原上玩了一天。当时舅舅和舅妈准备了一只羊,用大铁锅在山上炖熟,我在帮忙的时候,舅妈说舅舅半夜就忙着杀羊,为做手把肉做准备了。我看着舅舅好像有些瘦了,有些疲劳,以为是夜里起的早,疲劳所致,就叫他歇一歇。舅舅说不累,还是不停的忙碌着。 要回市里之前,舅舅带着大家到草原深处的地方捡蘑菇,这片草地舅舅最熟悉不过了,自家养了数百只养,要轮流的到草地上牧羊。在草的颜色较深的地方,倘使有蘑菇圈,就很可能有蘑菇。恰好前几日下了雨,草地上的蘑菇还很多的,有如碗口大的黑蘑菇,有浑身洁白的鸡爪蘑,我便直奔个头大的蘑菇,这个找起来容易,很远就能看到。舅舅就在附近找白蘑菇,顺着一个蘑菇圈,就能捡到很多白蘑菇。草深的地方没过了膝盖,满山的红头罗点缀在绿草间。不出一个小时,就捡了很多,袋子也装满了。舅舅还极其认真的把蘑菇圈里的小蘑菇丁捡起来,说这些蘑菇比个头大的黑蘑菇要好吃的多了。这时我俩已经距离山上的人群有点远了,山上的人催促着要走了。我们便向山上走去,在城市里待久了,身处在草原中,心旷神怡,不觉步伐也很快,舅舅在后面走的很慢,我只好走走停停,最后到达山顶。 几个月后,舅舅到了市里,还是觉得身体不适,在舅妈的催促下,来看一下病。当时也没多想,便带舅舅到医院做了体检,体检结果出来以后,大夫说要进一步的检查。肝部有些问题,但是以为不会有大问题。在医院走廊等待结果的时候,我知道舅舅经常饮酒,在北方的农村,尤其是靠近牧区的地方,一天三顿酒是在正常不过的了。如果是在冬季,要到山上牧羊,饮酒后自然还有御寒的作用。便劝舅舅以后要少饮酒,对身体不好。舅舅说在农村很累,家里的数百只养,喂养也很累的,当时舅舅已经在市里买了楼房,便劝他以后搬到市里来,找点工作,毕竟比农村要好一点。舅舅也是这样的打算,但是故土难离,也不会很快的搬到市里来。对我劝他少喝酒,自然也是答应的。但是对于少吸烟,舅舅只是说慢慢忌。但是检查的结果出来后,这一切是让人猝不及防的,在极尽关切的语言中,还是从大夫那里让人听到了不寒而栗的结果。舅舅的肝癌已经是晚期。大夫在说检查结果的时候,让他在外面等着。我们也是对突如其来的结果,不知所措。便劝慰他,但是在当时感觉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但是我们并没有把结果告诉舅舅,怕他承受不了,便说肝部有硬化,需要住院治疗。舅舅很着急,因为马上就要秋收了,还得回家秋收。看着着急回家的舅舅,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有多严重。 但是从舅妈的话中,就知道了舅舅其实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的严重性,回家很少说话,心事重重,尽管嘴上说没大事。母亲听了这个消息,连饭也吃不下,总是说会不会是检查错了,不相信会是这样的。一面又说不能让姥姥知道,怕姥姥承受不住打击。妻子在医院工作,便又带舅舅到妻子工作的三甲医院检查了一回,这次大夫的回答更是明确,病人的生命不会超过三个月。看到大夫淡然而肯定的语气,我当时很生气,妻子说,在医院里大夫每天接触的都是生死,生死对他们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震撼的事。 舅舅没有在医院里遭受化疗之苦,在家里吃了些中药,这些也只是大家抱着的一线希望。当时已经是深秋,去舅舅家看他,舅舅当时的身体每况愈下。当时的癌细胞已经进一步扩散。舅舅还是想张罗着,但是身体已经很虚弱,只能在炕上躺着。我们便陪着他说话,但是谁也不敢说道到生死这样实质的话题,当时,我们也在希望奇迹的发生,也许舅舅吃完中药就能好起来。晚上,舅舅在输液的时候,姥姥总是在旁边陪伴着,寸步不离,我们劝姥姥早点睡觉,我们看着液体。姥姥坚持着不肯,一定要自己看着,但毕竟姥姥已经70多岁了,过了一会,姥姥就在春秋椅上坐着睡着了。这时舅妈说,姥姥每天晚上都是这样看着舅舅输液,输完液体才去睡觉。其实,大家心理清楚,输的液体对舅舅的病情是毫无作用的,只能提供一些营养亦或是减少一点疼痛罢了。可是营养提供充足了,癌细胞也迅速扩散和转移。 这时舅舅很少吃东西,他自己也诉苦,每天要吃很多的中药,吃药也吃饱了。我们自然知道中药对于舅舅的病情也是于事无补了,但是这是姥姥和舅妈的唯一希望了,谁有能忍心连这最后的希望都说破呢。这次看完舅舅,我们就要回市里,因为大家还得工作。早上舅舅挣扎着起来,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像是让我们相信,病情是有所好转的。舅妈给舅舅端上了饭,舅舅却像孩子一样,一会说凉,一会说热。其实,我们知道在重病之中的舅舅是多么需要人陪伴,哪怕说说话也好。 但是,但愿人长久在这癌症面前,也只是美好的愿望罢了。姥姥后来说,我们最后一次去农村看他,在床上躺了几天的舅舅,一大早就起来,说自己感觉好多了,还爬到村子前面的山上,等着我们。而我们回市里的时候,母亲的手机落在舅舅家,舅妈向山半腰送来,眼里都是泪水,说舅舅在家也独自落泪。我的眼泪就在也止不住了,一别也就不知何时再相见。车子行在山上,看着这片熟悉的草场,小时候舅舅带着我们捡蘑菇、在草原上玩耍的往事历历在目,这几年也是每年都到这片草原游玩,对这里熟悉的就像自己的家乡一样。远处有个放牧的人,赶着数百只羊向草场的深处走去,这人的背影像极了舅舅。心里便想着,这个人如果是舅舅该多好,还像以前一样在自家的草场上牧羊,还是家里的顶梁柱,生活还是在庸常踏实中继续着。想着想着,车子行远了,舅舅居住的村庄看不见了,山上的牧羊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我们知道这一别,今生也就再难相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