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月儿真像只鸭蛋,悄悄躺在树梢上”。她边跺脚,边比划着。 “鸭蛋都是或浅绿,或白的,有浅黄色的吗?” “那你说像什么?”她问我。 “我看像……我暂时不说”。我故意用热气哈着冰凉的双手。 站在村头,目光穿过胡同,观赏着刚刚爬上房顶、攀上榆树梢的寒月,真真被天际这幅水墨惊呆了。 “赶紧的,你说像什么?”实际上,看着这略扁的月儿,我一时词穷。也许负责形象思维的细胞,在这寒夜冻僵了吧。 我被她逼急了,也跺起脚来。可不管如何跺脚给身体加温,这形象思维的发动机就是打不起火来。实在尴尬极了,就给她讲昨晚我独自赏月的发现,以作为搪塞——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昨晚的月儿最圆。为看月,我如往避开灯火通亮的街道,拐进了东邻的村子。月儿慢吞吞躲在房后,只有清辉在天,却不见月儿娇羞的影子。当时心里急啊,又穿过文化路,步入路东没有高楼遮挡的胡同。 忽然,路上的树影斑驳起来,哦,月儿爬房了。 从窄窄的胡同东望,月儿就像只托起的银盘,而那些星星,就是从银盘里蹦出去的银珠子。估计这银盘一旦掉下来,就会卡住在胡同上方。 晚九时,那轮圆月,将条条东西向的胡同洒满了清辉。胡同深处,无人语,无狗吠,唯有月色流泻,曼妙成朦胧的纱帐。“三五之夜,明月半墙”,这十六之夜,月色已是满墙了呢。 轻悄悄行走在窄窄的胡同里,回忆着孩提时代,寒夜月色下,小伙伴相约出门,奔跑在积雪的胡同深处,玩捉迷藏。躲进高墙下的阴影里,却又被雪光给暴露出来。刚刚看过珍宝岛画册的刚子哥,忙不迭回家,翻出爹的白衬衣,套在棉袄上,趴在雪里,又用雪埋了腿,还真隐藏了自己,赢了一包爆米花,吃得那个香啊。看我咂嘴,刚子哥大方地给我了两个爆米花。刚子真够哥们!可第二天,弄脏爹衬衣的小哥,被娘摁在雪里,打了个八开加一开…… “昨晚,你看月亮那么尽兴,咋不到十点就回了呢?” “昨晚,我听到夜猫子叫了,那可是瘆头皮的声音”,我说。 小时候,我娘都是鸡叫时分起床,穿过深深的胡同,到西头街西去推碾碾粮食。我睡不醒,就被娘拖起来,帮着去推碾,实际上去给娘壮胆儿。有次正推着碾呢,几声夜猫子啼鸣划破了寂静。不一会儿,那凄厉的叫声又绕了回来。我娘静静听了会儿,赶紧扫下没碾好的粮食,又拽起我,跟斗咕噜地往家跑。到家我似睡非睡时,就听胡同里邻居家哭声一片,是高个子爷爷去世了。打那,我每当听到夜猫子叫,就头发直竖,心里发紧。 “那怕什么啊,夜猫子叫,福气到呢,你还迷信啊!” 她一边说,一边拽起我就走,步子也似乎乱起来。 “你不是嘴硬吗,咋也胆虚了?” “谁胆虚?是太冷了,寒冬腊月,冻煞叫花儿。赶紧回家!” 我俩身披月光,踩着自己的影子,胡乱走着。 “你看,咱俩春去朐山看月,秋去石门赏月,冬天进村玩月,够浪漫吧”,我怕她吓丢了魂儿,没话找话地分散她的注意力。 “哼,快点回吧。洗碗池子里泡满的‘月亮’在等着你呢。我得回家洗衣裳。” 渐渐升腾的满腔诗意,就被她一巴掌打碎成满地鸡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