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红木宫殿式画眉笼,笼顶呈人字屋脊状,屋檐八条飞龙昂首向云,笼身四周以回廊相连,并设台阶落地,俨然一座轩敞殿宇。四面笼壁各镶一片牙雕,并具货币、扇子、盾牌等各种形状。“这只雀笼贵在它的材料和样式。这些红木是我从老家俱、老房子上收集来的,质地相当紧密,做成笼子多少年都不会坏。外观完全采用古建筑原理,全部榫铆连接,处处严丝合缝。”王玉生无比珍爱地介绍自己的“宝贝”。 我赞叹于此笼的精巧结构,但更吸引我的,是笼上那些精致而极富意趣的雕件。“论雕工,我还有更好的呢。”王玉生从“展柜”里小心翼翼地提出一只老红木松鼠葡萄藤画眉笼,其笼门、笼腿、笼钩上,用镂空雕、高浮雕、浅浮雕等不同手法,雕饰着风格各异、神采灿然的松鼠葡萄藤。其笼顶、底栏则雕有香草龙、寿字等饰纹。王玉生说,制作此笼前后花了三四年时间。 宫廷式雀笼是当年富贵人家的玩物,其细节之考究无以穷尽,而王玉生在继承古代工艺的基础上,又将其精细向前延伸了一大步。就拿鸟雀的“生活用具”来说吧,他在一只全象牙高脚绣眼洗澡笼里,竟然雕出了谷物盆、水罐、蔬果签、沐浴缸等一应俱全的豪奢级“家俬”。在每一件足堪袖珍的“家俬”上,他又运用多种雕刻技艺,雕出了极尽细致的纹饰。为了给雀笼增色,他还用夫人的金手镯做笼钩,绿宝石戒面做笼体装饰。为防止笼腿开裂,他又用象牙、黄金做成套环,固定于笼腿底部。这等镶金嵌玉的“豪居”,真叫人“不慕神仙只羡鸟”了。 看人先看相,赏笼先赏钩。王玉生制作的绣眼笼,笼钩以及覆在与笼顶连接处的笼牌均有文、武之分。文钩如玉鸟引颈、新竹拨节,线条洗练而流畅。武钩则以飞龙、剑鞘入形,抖擞而挺拔。笼牌文武以镌刻图案来区分,文牌通常刻才子佳人、山水风光,武牌则刻三国、水浒。他花费半年时间,自己开模制作的“曹操煮酒论英雄”武牌,现已成为其雀笼作品的标志。 形容王玉生的雕刻技艺,“巧夺天工”可谓恰如其分。他最得意的作品——全象牙六角形蝈蝈笼,笼体、蝈蝈、菜叶、青虫,全部按真物1:1比例雕琢而成。尤其是蝈蝈的须芒上,连倒刺都能清晰可见。“直径只有0.4毫米的须芒,是用放大镜照着,慢慢锉出来的。”谈到雕琢的艰辛,王玉生却是云淡风轻。 一个魁伟男人何能心静至此?对于很多人的疑问,王玉生回答:“全在于后天的修炼。”他幼年时曾被送到扬州古运河东卧佛寺寄养,晨钟暮鼓浸润出了他有别于同龄人的安静性格。及至踏入雀笼制作这一行,为了进一步修炼静气,他居然用夫人的毛衣针,一针一线地给自己织了一身线衣。正是这些常人难以坚持的修炼,使他达到了安坐如磐、心静如水的超然境界。他可以连续数月不出门,而在家潜心制笼,有时连吃饭睡觉也需夫人一再提醒。 在王玉生的眼里,一只好雀笼不仅是工艺的结晶,更是文化的积累。“要有古韵和来历。”他从柜子里捧出十多个鸟食罐,圆肚、直身、大口、宽肩等迥异姿态,仿佛一个古陶器展览。王玉生说,这些造型都是自己从古代器皿中借鉴而来的。更令人叹服的是,他还在一二平方厘米的鸟食罐正面,用象牙嵌出了古币、寿字等图案,甚至将吴昌硕的书法作品“强其骨”,以柔韧劲健的线条,原汁原味地“写”了上去。 老巷新声 十多年前,王玉生的雀笼在国内就很有了名气。上海一位雀笼收藏家看了他的作品后,赞叹不已:“我收藏的雀笼加起来,都顶不上你的一只笼。”他应朋友之约制作的一只黄花梨绣眼笼,在国内拍卖会上拍出了一百二十万元的价格,一只老红木高脚绣眼笼还被国家博物馆收藏。 后来,很多人开出重金向王玉生求笼,但均被他婉拒了。他说,自己只是喜欢做笼,不图钱,看到一件件精美之作从自己手中问世,那种成就感比什么都开心。 扬州雀笼传统制作技艺,被王玉生求索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2016年1月,该项技艺被列为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如何让它传承下去,成了很多人关心、王玉生也一直思考的问题。对于收过的四个徒弟,他寄予厚望,希望他们早日超越自己。同时,他还期待更多懂机械加工技术、喜爱雀笼制作的年轻人,能够接续这根扬州工艺的精脉,使其更加茂盛与流芳。 王玉生常说,自己是雀笼巷的儿子,雀笼巷是扬州雀笼的母亲。这些年,他一直关注着雀笼巷的变迁。2008年,此巷被改造时,他就向有关部门奔走呼吁:留下扬州的这张名片!在他和众多热心人士的共同努力下,时隔八年,雀笼巷的名字终于回到了故地。 在改造后的教场东侧,青石板的路面上,“雀笼巷”三个大字沉静温和,仿佛一位历经沧桑而暖眼向世的母亲。而巷壁上的雀笼浮雕,似乎让人又听见了,那鸟雀的欢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