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之:中国律师就应该站在公权力对面
来源:张春生 作者:张春生 人气: 发布时间:2017-03-31
摘要:转载研究 来源:人文观察张思之划为右派我没有骂过娘,你给我平反我也不喊万岁。平反的时候,很多单位都要求开座谈会说党的政策好,把这些人解放了,我也不喊万岁,绝对没有。在中国讲真话是很难的,但是作为一个人来讲,不讲假话并不难,那么你不让我讲真话
转载研究 来源:人文观察张思之划为右派我没有骂过娘,你给我平反我也不喊万岁。平反的时候,很多单位都要求开座谈会说党的政策好,把这些人解放了,我也不喊万岁,绝对没有。在中国讲真话是很难的,但是作为一个人来讲,不讲假话并不难,那么你不让我讲真话的时候,我拒绝讲假话总还是可以。所以我们那些辩词你不让我讲他无罪,我从另外一个角度,我不讲假话。我讲真的他就是这样,那你看他是否无罪这个还是可以的,迂回一些,曲折一些,总还是能够去改善某种情况。政治性的案子我胜诉不了的,这一点我清楚。我认为现在的中国律师第一位的,你要记住你就是公权力的对立面,你永远是对立面,要记住这一点。那么你通过跟这个对立面的抗争,咱们不讲斗争,抗争,或者说争论、交流或者沟通,去维护你应当维护的权利,我说这就够了。Career·生涯·江青案:张思之最令人瞩目的辩护经历大概要算1980年11月12日,他被指定为江青反革命集团特别审判案件中的辩护律师。但江青对张的态度和能力颇有微词,而且拒不接受“叶、邓派来的律师”。因此,张思之转而出任林彪反革命集团案李作鹏的辩护人。谈江青案:不后悔,但是有遗憾深度对话:您对江青肯定是有一个自己的认识和判断的,见过她本人之后和您之前的这种印象有什么不同?张思之:因为在没有见过她以前呢,我对她基本上是持否定态度的,我见她之后就加深我一个印象,“老娘不是好吃的果子,老娘的确是够刁的”。深度对话:当时您对接这个事情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感呢?您作为“两案”的辩护组组长?张思之:第一,当时的思想,就认为审判四人帮,是正当的,是正确的,他们这些人是坏蛋,确实该审。深度对话:但是您就站在了人民的对立面去了?张思之:对啊。第二,因为它客观上需要有辩护人,那我们只能承担这样的角色。深度对话:总要有人去干的?张思之:总要有人去干的。深度对话:当时后不后悔?张思之:不后悔。深度对话:现在呢?现在也不后悔?张思之:现在也不后悔,(但是)有遗憾。深度对话:什么遗憾?张思之:应当说“两案”,我还是尽到了最大的努力,该做的都做了,但毕竟,有些事情我们做得不是那么理想。比如说,作为我个人来讲,在对待江青这个问题上,我不认别的账,我自认我对她不够耐心,但是即便我很耐心,结果还是现在这样。对于江青来讲,(结果)是不可动摇的,她就是拿我们来试探一下,她并不想真的要这些人做她的辩护律师,她非常清楚。深度对话:能不能详细地讲一讲,您和江青的这种交往,据说您见了两次,是吗?张思之:我见了一次。深度对话:那见她是怎么样一个情况?谁通知您去见的?到哪儿去见的?张思之:这个问题是这样子的。当时,“两案”的十个被告,谁提出来要律师,我们就为谁来辩护,江青提得比较早。江青提出来要律师的时候,“两案”指导委员会是很重视的,就觉得应当派人去跟她去谈一谈,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那么派谁去呢?我觉得他们并不是觉得我是组长(所以派我去),他们是觉得:第一,我是这里的专职律师,有一定经验,不一定丰富吧,比起那些人有一定的经验;第二,可能他们认为我还不是那么太笨,也许对付江青还凑合。所以他们就通知我说,要你去见江青,任务是摸清楚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律师。如果是真的要律师,那你就跟她签协议,你就是她的辩护律师;如果她不是真的要律师,看看她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回来咱们再研究,你再带一个助手去。当时我想,找谁去呢?我得找一个,第一,我认为,理论上比我强的;第二个,我认为脑子比我聪明,比较活的。当时我看中了,华东政法学院朱华荣老师。我认为朱这个人脑子很活的,我说那我选朱华光荣跟我去。这样子,就规定了一个时间,这个时间是上面定的,好像是11月13号,去秦城(监狱),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去见她去。那么我们到了秦城(监狱),果然一切都安排好了,不单知道我们要去,而且把我们的简历已经打印出来交给江青了。会见的地点也确定了,会见的时间也做了安排,然后他们需要跟我们介绍的情况,他们也都做了准备,准备工作还是做得不错的,那么我们就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见了江青。我们是先到的了,我跟朱老师,我们坐在那里,前面有一个桌子,在对面就放了一把椅子。江青进来的时候,很儒雅的,很规矩的,进来就走到那个椅子的后面,双手扶在椅子背儿上,就站在那里了,没有坐,她站在那里了。咦,我说这个老娘真是可以,这么有礼貌啊,会演戏。当时我的思想啊,真的会演戏啊,实际上现在看来不一定是会演戏,应当说这还是一种对人的尊重吧,是人家一种有礼貌的表现。我觉得因为我们的失误,往往总是从坏的方面去揣测事物,这个思维方式是很不好的。应当说她当时是很客气的,很有礼貌地站在那里了,那么当时我就举手示意了,我说“请坐”!她坐下了。这个时候,当然我们就简单讲一讲我们的情况,然后我们就问她对起诉的意见。这个时候江青就气了,她说,这个江文——江文是一个检察员、公诉人,就是主管起诉江青的那个检察员——还没跟我俩谈完呢,怎么就起诉了,这个太不像话了吧,这是一。二、当时对我们所谓的隔离审查,你们知道是什么问题吗?那叫法西斯暴行。他们把我绑架到一个地下室,然后两个人重重地把我甩在地板上,六个小时没人理我。我为什么要给你讲这段呢?因为这段是江青亲口讲的,绝对没错。后来我看到材料,她给别人也讲过,这证明这个事情,未必是编造出来的。但是我现在所看到的正式的东西,我们对她的那天晚上的行动可都是非常斯文的。没有说是把她给摔在地板上,摔了六个小时。我跟你讲我当时的思想是说,摔你摔得轻,六个小时,太少了!六十个小时又怎么样呢?你害了多少人啊,当时我是那个思想,所以这个事情我就记得特别牢。但是事后冷静地想一想,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现在真的很难做出判断。深度对话:您刚才说的“事后”,指的是什么时候?张思之:那就是判决以后的事情了。深度对话:那您接着再说。张思之:后来我们就跟她讲,你现在最好是针对起诉书发表你的意见。她说这个起诉书里的东西基本上都不是事实,然后就跟我们要,说能不能给她一份这个《刑事诉讼法》。我们就讲了,你要《刑事诉讼法》是可以的,这是你的权利,但是根据这里的规章制度,你应该向狱方要去。她当然很不高兴,然后就跟我们讲,她说看来你们是叶剑英、邓小平派来的人。她这个顺序你注意了。深度对话:叶剑英在前面。张思之:叶剑英在前面,这是对的。因为邓小平当时刚刚复职,在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很显赫的职务,叶剑英那个时候是委员长。(江青说),你们是叶剑英、邓小平派来的,如果是他们的人,你们不可能来为我辩护,这是不可能的。深度对话:她这个判断还是对的。张思之:那当然是对的。然后她又讲,你们要为我辩护,可不是那么很容易的事情,也不那么简单。你们要认真学习党的文件,哪些文件呢?《九大决议》、《公安十六条》还有《关于无产阶级文化革命的决定》。这个时候,我就有点儿不耐烦了,我说江青,我告诉你,作为辩护人,我们办一个案子,该学什么,不该学什么,我们是清楚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比你清楚,你不好跟我们这样讲。因为我不能说,你这些文件我们不需要学,这个话我如果讲了,就没有意思了,好像打架一样了。她当时最有意思的就是——当然,我这个顺序不一定是当时的顺序了——开始的时候她跟我讲,你要知道,我是我们国家第一个用镭来治癌的人,她不是有癌嘛,她到苏联是用镭,一个放射性的物质来治癌。她说镭把我的癌给治了,但是给我留下了后遗症,把我的听力毁坏了,你讲话声音太低了,你是不是高一点?我当时说,那当然可以。我讲话可不是一个声音很低的人,我当时之所以声音低,应当说是我对自己的职业要求。我觉得我还是对的,因为我一去,从北京到秦城监狱的一路,我就一直在提醒自己,你不能感情用事,今天江青是你的当事人,不是你心目中的四人帮。我觉得我的这个要求,绝对是,应该是一个底线,是正常的。所以我和她讲话,我觉得我挺客气,也挺斯文,声音很低,后来因为谈得不愉快了,我可能会声音高一点。她这又来了,我已经告诉你我是个病人,请你讲话声音不要这么高行不行,你要知道你这是用你的声纳来刺激我,我不能接受。我在想这个老娘真刁,你声音低吧,她说太低了;你声音高吧,又是声纳刺激到她,无可奈何。后来朱华荣就跟她讲,你看,这个他声音低嘛,你不行;声音高嘛,你又有意见,那你要我们怎么办呢?当然,她有她的矫理儿,这个我们就不讲它了。到最后,因为矫来矫去,我们就跟她讲,今天我们来,主要的任务是请你明确,你是不是真的需要一个律师为你辩护?她说我需要律师,是需要律师替我说话,是在我身体不好的时候,我讲不出的时候,他能够接上去,替我来跟他们争。我心想,这不是我们的任务吧,而且我们律师的要求当时是不可以这样做的,不可以做代言人的。但是这句话又不愿意告诉她,所以我们只能跟她讲,你只明确你是不是需要我们做你的辩护律师就够了。她把问题岔开了,她说我原来提出了四个人做我的律师:第一,史良;第二,周建人;第三,刘大杰;第四,李敏,都说不行。我们只能跟她讲,史良、周建人,第一,年事以高,七八十岁了;第二,当时他们是国家领导人,都是副委员长,怎么可能做辩护人呢?这是不可能的;刘大杰当时在隔离审查,是“四人帮”里面的一分子,这个话我们又不能跟她讲;李敏,当然不会考虑李敏的啊,毛泽东的女儿怎么可能跑出来给你辩护呢?不可能的事情嘛。所以我们讲那都是过去式了,既然最高法院的法庭没有批准你,那么现在,我们是最高法院特别法庭介绍我们来的,那么你觉得我们可以,你表态;你觉得我们不可以,你也否掉我们。她说这个问题我再考虑考虑,我还得跟我们这里的政委商量商量。我们就说,你可以商量,可以考虑,但是下午一点钟以前,你必须通知你的结论。她说一点钟不行。我说为什么一点钟不行?她说因为我要睡午睡。我说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呢?她说她要睡到四点。我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第一,我们还要从秦城监狱回到城里去;第二,现在是上午,你让我们在这里空等你几个小时,这个合理吗?另外我们没有讲那句话就是她的作息时间我们太清楚了,政委已经跟我们讲得清清楚楚,一点到四点根本不是她的睡觉时间,她是故意在那儿刁难的。后来我就讲了,绝对不可以,一点钟必须通知我们。她也无可奈何,就这样分手了,大体的过程就是这样的。后来我们知道,她当时就已经下了决心了,她出来就找到政委跟政委讲,她说那个姓张的态度非常坏,我不能要他,那个姓朱的态度还很好,我可以考虑。政委跟她讲,那个姓朱的是他的助手,你不要他你要他的助手?这个恐怕有问题吧。她说,那我不管,那个姓张的态度根本不行。那就证明在我们谈话的过程当中,她就已经下了决心了做了结论了,但是她还要到4点。深度对话:那江青后来自己辩护得怎么样?张思之:江青后来自己辩护并不精彩,她抓不住要点。深度对话:如果您替他说会更加专业一些。张思之:那当然。深度对话:江青当时主要的罪名是什么?张思之:简明扼要地讲就是反革命,就是要篡党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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