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不再野,闲花何曾闲?
来源:静法允公惟其允公,才能高瞻远瞩 作者:静法允公惟其允公,才 人气: 发布时间:2017-03-17
摘要:法静亦水 北有顾城,南数舒婷 野草还归野去,闲花再去闲开 因为写过买牡丹种牡丹,自然而然引出这个相关的话题。 老家的竹林下,溪沟边,长着一种叫扁竹根的野草。春二三月,抽出花穗来,开一种青紫色的花。农人对花不感兴趣,尤其对这长在僻野之处的花。就不
法静亦水 北有顾城,南数舒婷 野草还归野去,闲花再去闲开 因为写过买牡丹种牡丹,自然而然引出这个相关的话题。 老家的竹林下,溪沟边,长着一种叫扁竹根的野草。春二三月,抽出花穗来,开一种青紫色的花。农人对花不感兴趣,尤其对这长在僻野之处的花。就不把它叫花,只叫扁竹根。小时之所以认出它来,还把它记住了,是在这个季节,老娘会泡发十来斤黄豆,煮熟了,在筲箕下垫一层稻草,把熟黄豆倒进去,上面盖一层黄荆叶,或扁竹根,捂得紧了,发酵到半个来月,待闻得见一种腐熟的黄豆混杂扁竹根、黄荆叶的香气,就把它敞开来,摊晒上两天三天,再加进盐、花椒面和海椒面,拌和均勻,就成了口味独特的豆豉(我们叫酱豆)。豆豉可以干吃,也可以水吃。水吃豆豉,把少量扁竹根加茴香、八角熬成水,把豆豉泡起来,就成了水豆豉,是好几个月下饭的佳肴。 老娘走不开时,常会支使我去林下溪边拔扁竹根,搂一大抱回来,脸就功臣般兴冲冲地热闹。 扁竹根变成了鸢尾花,是在进城以后。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之交,大陆的朦胧诗甚嚣尘上,雾里看花,成为时髦。其中最走红的诗人,北有顾城,南就先要数到舒婷了。她的《双桅船》之后的第二部诗集,以一首诗名,就叫《会唱歌的鸢尾花》。鸢尾花是谁?那时还用着字典词典,翻那些厚书一查,不就乡里土气的扁竹根嘛!写过被视做女权主义宣言的《致橡树》的舒婷,却写出“在你的胸前/我已变成会唱歌的鸢尾花”这样的诗句,会让人觉得小鸟依人,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不再女权了。那当然与老家林下溪边的扁竹根没有太大关系。 因为怀旧,我曾经在一家公园的崖壁下,挖回一株扁竹根,栽进自家园子里。两三年里,渐成蓬勃之势,已对其他低矮植物造成妨碍,还是扁竹根习气不变,虽贱而强势。 野草变家养,从此身价倍增,历史却已有许多久远的例证。 曾经名重千年的兰花,最早是长在山上林子里的野草。现在还是。我一位外侄这几年迷上养花,曾在老家不远的山上,几次挖到兰花,让我讶然于几十年里的一无所知。“舅,要不要我送你两株?”外侄这样问。抬脚就是花市,一般的品种,已贱如野草,我怎好意思要他辛苦挖来的花?兰花也曾卖到天价。甚至几百上千万的兰花,多次闪现于市场。现在的名贵品种,仍然索价不菲。但兰花如同曾经让世界疯狂的君子兰,终于回归到理性。十年前我以3元买得一株君子兰,现在还养着。即使在城里的花市,花到两百三百,便会买到正开着的不错的君子兰。 国色天香的牡丹,也来自山野。牡丹名品姚黄魏紫,便是樵夫从深山斫得,贱价卖到城里有钱的姚家魏家,一跃而成花之娇子。据说魏家把樵夫那棵山野的灌木种成极品牡丹时,单看一眼也要收取价格不菲的门票。假如要分一粒芽去嫁接,没有一千钱成不了事。 闲花一当进入王侯将相之家,身份就忙而且富而且贵起来。 宋朝一位官人叫徐荣叟的,以敢言著称。理宗嘉熙四年,授右谏议大夫,痛陈天变民怨之因,倡议朝廷当以节义励大夫。理宗不因其妄议而治罪,还赏了个宰相给他做。读他的《牡丹》一诗,至今仍不由得喟然长叹:“姚魏从来洛下夸,千金不惜买繁华。今年底事花能贱,缘是宫中不赏花。”唐朝诗人兼官人白居易说“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初读不甚了了,参以徐荣叟,才知道个中缘由。贵与贱,全由上头决定着,你着急不着急没用。 野草不再野,闲花何曾闲? 但物与人同,以稀为贵。 一人为天子,为龙体,为领袖,为中心。三人为群,为党,为臣属,为幕僚。千人万人,为子民,为百姓,为奴才,为芸芸众生,为刀板上的肉。自古皆然。了悟这一点,也就读懂了历史和现实。 但历史是由现实变成的。许多人常常忘了,或假装忘了。 《皇帝的新衣》之所以让人津津乐道,不仅因为皇帝在万人面前的裸奔,而且因为大人们谁也不说皇帝在裸奔。人们还忽略了的是,当年那个惊叫“他其实什么也没有穿”的孩子,也长大成人,而且老了。 唐代诗人刘禹锡有一首诗, 叫《乌衣巷》,千古流传: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历史的感伤,无须许多文字表达。 十年前去南京,逛完了夫子庙,专程从朱雀桥过秦淮河,去乌衣巷转了一圈。刘禹锡时代的乌衣巷像个什么样子,不得而知。十年前的乌衣巷,经过重新打造,已是非常光鲜耀眼。连巷里那口乌衣古井,是不是旧物,也很难说。斜阳打照下来,步履匆匆的游人,当然很难生出当年刘禹锡似的感慨。 野草还归野去,闲花再去闲开,未必有的人愿意看到。野与不野,闲与不闲,既然与老百姓无干,就随它去吧。 历史就是历史。大江浩荡,滾滾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朱雀桥早在唐时就淹没无考。乌衣巷也是一片倾圮。王家谢家赵家的燕子,不会万年永在,会不会飞去寻常百姓家,已不是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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