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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先生一生提倡白话文，提倡写新诗，反对艰涩难懂的文言文，律诗。他甚至把骈文、律诗与小脚，太监，鸦片，麻将，姨太太等等相提并论，称为吾国几千几百年顽固落后的“固有文化”必欲去之而后快。然而，胡适先生毕竟以整理国故为基业，做中国古代哲学研究，考证红楼梦，注解山海经等等，自然不可能尽弃古文化赋予他的烙印。他虽拒绝仿作古律诗，却仍喜欢吟咏之，晚年尤其喜欢其中的两句： “远路不须愁日暮，老年终自望河清” 这是顾炎武《五十初读时在昌平》中的句子，胡适先生晚年甚为喜欢，曾多次题赠友人。胡适先生可谓毕生为自由、民主而努力奋斗，他深知在这中华古老大地上实现现代意义的自由、民主政治之艰难，但他仍不遗余力为之争取，自信功不唐捐，却也不急不躁，在热情中保持理性。既不偏激，亦未落伍。他曾说：“社会的改进是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只能有零售，不能有批发”。 顾炎武的原诗，似乎流露出些许已知天命，力不从心之哀叹。然胡适先生择其积极进取的意思：终究有何晏海清的那一天到来！他在1961年1月4日（时年七十岁）出席“中研院”团拜会时就是这样发挥顾亭林这诗句：“我们要走的“路”是绵绵无绝期的“远路”，走远路不怕晚，不须愁日暮。今天黑了，还有明天；我们老了，还有无数青年在；一代人完了，还有一代人继起……。”胡适对这诗句的解释，真正反映了其为民主自由苦心焦思，撇精劳神不屈不饶的精神。 “万山不许一溪奔，拦得溪声日夜喧” 此句出自南宋诗人杨万里的《桂源铺》绝句：“万山不许一溪奔，拦得溪声日夜喧。到得前头山脚尽，堂堂溪水出前村。”这首小诗诗风几近白话诗，清浅可爱，符合先生提倡的作文当求明白易懂。当然胡适先生喜欢她更在于其蕴育的内涵。后来，这首诗又起到了另外的作用。蒋介石退台之后疯狂压制民主，打压自由言论。雷震因《自由中国》案下狱时，胡适反复吟诵此诗句，并在雷震六十五岁纪念册上题写了这首诗，寄托情怀（其时，雷震已被关进监狱，胡适也已七十一岁了）。 胡适一生与蒋介石有过几次冲突，皆因民主自由事。胡适先生倡导的民主自由政治与蒋介石的一党训政格格不入。胡适曾与罗隆基、梁实秋一起在《新月》杂志上发表多篇涉及人权的文章，抨击蒋介石统治下的国民党反人权专制政体，导致《新月》杂志被查封。那些文章后来集为《人权论集》发表。胡适为之作序，序文中有“上帝我们尚且可以批评，何况国民党与孙中山”之语。 这就不难理解胡适先生在大陆解放后驻美时期与《自由中国》杂志关系密切，曾为发行人并为之撰稿多篇。对蒋介石下令查封《自由中国》并采用军法审判雷震“叛乱案”表示强烈不满。胡适先生本人的诸多言论就像那“日夜喧的溪水”，惹得老蒋十分恼怒。 胡适先生于1962年2月24日因心脏病发作离世，蒋介石表面上给胡适先生很高的评价，亲自写一副挽联：“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的师表”，加以表彰。但在其日记中却有如此记述： 1960年10月24日：“今日闻胡适回来后对雷案各种'胡说'，不以为意，听之。我行我事可也。” 1960年10月29日：“本日为胡适无赖卑鄙之言行考虑，痛苦不置。其实对此等'宵小'不值较量，更不宜痛苦，惟有我行我事，置之一笑，则彼自无奈我何矣。” 1962年2月24日：“晚，闻胡适心脏病暴卒。” 1962年3月2日：“胡适实不失为自由评论者，其个人生活亦无缺点，有时亦有正义感与爱国心。惟其太褊狭自私，且崇拜西风，而自卑其固有文化，故仍不能脱出中国书生与政客之旧习也。” 1962年3月3日：在“上星期反省录”中写道，“胡适之死，在革命事业与民族复兴的建国思想言，乃除了障碍。” (上述蒋介石的日记摘自陈洪民《蒋介石的后半生》2010年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 从上述几则日记可见蒋介石对胡适先生的进谏实在很不耐烦，对胡适先生本人实际评价也不高。不过蒋介石写日记能够忠实自己，不加隐瞒，比那些为了出版而写的所谓“日记”要真实得多。这点还是值得表扬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