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在其《西方哲学史》中用较多笔墨对斯多葛派进行了述叙,并对相关主张加入个人的见解和论评。斯多葛派创始人是公元前三世纪早期的芝诺。在整个斯多葛派的历史上,苏格拉底始终是他们主要的圣人。苏格拉底受审时的态度,他之拒绝逃亡,他之视死如归,他那关于干了不正义的勾当的人对自己要比对别人伤害得更大的说法,这一切都完全与斯多葛派的教训吻合。苏格拉底对于冷暖的不闻不问,他在衣食方面的朴素,以及他的完全摈弃一切肉体的享受,也同样如此。 这一学派始终坚持不变的主要学说,是有关宇宙决定论与人类自由的。芝诺相信并没有偶然这样一种东西,自然的过程是严格地为自然律所决定的。起初只有火,然后其他的原素――气、水、土就顺序形成了。但是迟早终将有一场宇宙大燃烧,于是一切又都变成为火。这场燃烧并不是最后的终结,而仅是一度循环的结束,整个过程将是永无休止的重演。现在所出现的万物以前就曾出现过,而且将来还要再出现,并不是一次而是无数次。自然的过程,是被一个立法者所规定的,而这个立法者同时也就是一个仁慈的天意。整个的宇宙直到最微小的细节,都是被设计成要以自然的手段来达到某种目的的。这些目的,都可以在人生中找得到。万物都有一个与人类相关联的目的。有些动物吃起来是美味,有些动物则可以考验我们的勇气,甚至连臭虫也是有用的,因为臭虫可以帮助我们在早晨醒来而不致躺在床上过久。至高无上的威力有时就叫做神,有时候就叫做宙斯。 神与世界是分不开的,他就是世界的灵魂,而我们每个人都包含有一部分神圣的火。一切事物都是那个叫做自然的单一体系的各个部分,个体的生命当与自然相和谐的时候,就是好的。就一种意义来说,每一个生命都与自然和谐,因为它的存在正是自然律所造成的,但是就另一种意义来说,则唯有当个体意志的方向是朝着属于整个自然的目的之内的那些目的时,人的生命才是与自然相调和的。德行就是与自然相一致的意志。坏人虽然也不得不遵守上帝的法律,但却不是自愿的,用芝诺的直接继承人克雷安德的比喻来说,他们就象是被拴在车后面的一条狗,不得不随着车子一起走。 在一个人的生命里,只有德行才是唯一的善。象健康、幸福、财产这些东西都是渺不足道的。既然德行在于意志,所以人生中一切真正好的和坏的东西就都仅仅取决于自己。他可以很穷,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仍然可以是有德的。暴君可以把他关在监狱里,但是他仍然可以坚持不渝地与自然相和谐而生活下去。他可以被处死刑,但是他可以高贵地死去,象苏格拉底那样。旁人只能有力量左右身外之物,而德行则完全靠个人自己。所以每一个人只要能把自己从世俗的欲望之中解脱出来,就有完全的自由。而这些世俗的愿望之得以流行,都是由于虚假的判断的缘故。圣贤的判断是真实的判断,所以圣贤在他所珍视的一切事物上都是自己命运的主人,因为没有外界的力量能够剥夺他的德行。 后继者之一的爱比克泰德说,在世上我们都是囚犯,并且被囚禁在现世的肉体之内。后继者之一的罗马皇帝马尔库斯.奥勒留也常常说:“人就是一点灵魂载负着一具尸体”。宙斯也不能使肉体自由,但是他给了我们他的一部分神性。我们不应该说“我是一个雅典人”或“我是一个罗马人”,而应该说“我是一个宇宙公民”。如果你是凯撒的亲人,你一定会感到安全的,那么你既是神的亲人,岂不更应该感到安全了吗?如果我们能理解德行乃是唯一真正的善,我们就可以知道不会有任何真正的罪恶能降临到我们的头上了。 我是必然要死的,但难道我就必须呻吟而死吗?我必然是被囚禁的,但难道我就必须哀怨吗?我是必然要遭流放的,但是难道因此就有任何人能阻止我,使我不能欢笑、勇敢而又镇定了么?“把秘诀告诉我吧”。我拒绝告诉,因为这是我权力以内的事。“那么我就把你锁起来”。你,你说什么?锁起我来?你可以把我的腿锁起来,可是我的意志你锁不了的,连宙斯都征服不了它。“我就把你监禁起来”。那你只不过是指我的躯体罢了。“我要砍你的头”。怎么?我什么时候向你说过我是世界上唯一不能被砍头的人呢? 奴隶们也和别人是同样的人,因为大家一样都是神的儿子。我们必须服从神,有如一个好公民要服从法律。“兵士们宣誓要尊敬凯撒高于一切人,但是我们则首先要尊敬我们自己”。“当你出现在世上的权威者的面前时,应该记住还有另一个从高处在俯览着一切所发生的事情的神,你必须要取悦于他而不要取悦于世上的权威者”。 实际上,斯多葛主义里有着一种酸葡萄的成份。我们不能够有福,但是我们却可以有善;所以只要我们有善,就让我们装成是对于不幸不加计较吧。这种学说是英勇的,并且在一个恶劣的世界里是有用的;但是它却既不是真实的,而且从一种根本的意义上来说,也不是真诚的。 虽然斯多葛派的主要重点在伦理方面,但是他们的教导有两个方面在其他的领域里是产生了结果的。一个方面是知识论,另一个方面是自然律和天赋人权的学说。 在知识论方面,他们不顾柏拉图而接受了知觉作用。他们认为感官的欺骗性实际上乃是虚假的判断,只要稍微用心一点就可以避免。有一个斯多葛派的哲学家,即芝诺的及门弟子斯非鲁斯曾被国王托勒密请去宴会,国王在倾听了这种学说之后送给了他一个蜡做的石榴。这位哲学家想要吃这个石榴,于是国王就笑他。他就回答说,他不能确定它是不是一个真石榴,但是他认为在王宫的筵席上任何不能吃的东西大概不会拿上来的。他的这段答话就是援用斯多葛派对于那些知觉可以确切知道的事物与那些根据知觉仅仅是或然的事物这二者之间所做的区别的。 他们在知识论方面的另一种学说影响更大,但问题也更多。那就是他们信仰先天的观念与原则。希腊的逻辑完全是演绎的,这就发生了关于最初的前提的问题。最初的前提必须是,至少部分地必须是普遍的,而且又没有方法可以证明它们。斯多葛派认为有某些原则是明白得透亮的,是一切人都承认的,这些原则就可以作为演绎的基础。同样地,先天的观念也可以作为定义的出发点。这种观点是被整个的中世纪,也甚至于是被笛卡尔,所接受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