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坏人总体上在变多。坏人变多既是一种社会现象,也是一种社会选择。 在清晰的价值规则面前,好与坏的界线是明确的,一眼就能看出谁好谁坏;但在评判标准多元化的时代,好与坏没有截然的界线,都是相对而言的。“成王败寇”是以结果论好坏,阶级斗争是以现实需要论好坏,政治角力是以阵营论好坏,法律是以预设的规范论好坏,寻常生活中则以日积月累的伦理习俗论好坏。 如果主流价值形态与既定法律规范,以及老百姓的日常感受能够大体一致,那么,公众口碑、法律评判和官方认定的好人与坏人就能趋同,社会更容易形成统一的、上下协同的、不断向善的价值观。否则,能够达成“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这类完全基于功利的认同,就已经相当不错了。由此可见,社会价值观撕裂越严重,坏人必然越多,坏人变多是社会认同不断分化的反映。 特朗普在精英群体的眼中,大概是一个十足的坏蛋,但认为他是好人的选民更多,多到可以让他胜选的程度,这说明基于三权分立的民主政体长年累积下来的“政治正确”和精英意识,已经与普通民众的政治认知严重错位,这种错位已经让特朗普没有安全感,他只好抛开好与坏的判断,去搜罗愿意效忠的人。而那些将政权视为谋利工具的团体或个人,成为好人的唯一途径只能是伪装和管制,比起特朗普显然不如。 尽管大家争当好人的理想都是相同的,但对伪装和强制手段的依赖程度,很能说明你与好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其实古代的统治者手段更高明,那时候他们都把自己伪装成神,也即一切好人与良善的化身,从而直接剥夺了民众对其进行好坏区分的机会。后世的统治者们,神是当不成了,只好拼命地在各种课本里说自己好,把历史篡改成自己是好人的证据,同时强令一切具备判断力的人一起说自己好,现实选择则是不顾一切地要求效忠。 当然成过急,即使到了现代社会,也还是有自称能够捡起石头砸掉卫星的“神人”,这就不是好与坏的问题,而是文明所处的阶段问题。 其实坏人伪装成好人,或者效忠需求都不可怕,甚至是人之常情,至少说明争当好人的理想犹在。 可怕的是坏人伪装成了弱者。伪装成弱者的坏人是完全不想再当回好人的坏人。 弱者与强者相对而言,与好坏原本不对路。好坏说的是价值,强弱说的是能力;好坏说的是理性,强弱说的是物性。坏人坏就坏了,就算当不了好人,继续一如既往地坏,这也算是一种“义理”,对得起自己的物性。倘若坏事干尽还嫌不够,连基本的体面也不再顾及,连现代文明所支撑的“弱者优先”的那点儿便利都不放过,那就坏出了格。那些去抢两限房的富人,去跟农村学生抢特殊招生名额的官员,碰瓷儿的、谁扶赖上谁的,等等,大概都属此类。 坏人伪装成了弱者,乃至社会各个阶层都争相去当“弱势群体”,以至于真正的弱者忽然间弄丢了自己的领地,不知何去何从,只好也去变坏,最终形成强者不仁、弱者不义的局面。 在这样的局面下,好人随时都有蒙冤的危险,整个社会都在渴求好人被冤枉的证据,为此而已经顾不上再去判明是非、查明真相。这大概就是公众宁肯相信所有扶起老人的、让座的、与大妈们争篮球场的人,都是好人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