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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小妹姐

来源:北漂心语 作者:北漂心语 发布时间:2017-05-27
摘要:历历往事 知青 岁月 她是我的邻居,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住在与世隔绝的监狱医院的一排平房里,那排房子共有五户人家,父母大多是读了公安或者卫校分配来的,籍贯各不相同,分别是湖北、广东、云南、贵州和浙江,大多说着外地口音的四川话。家家都有三到五个
历历往事 知青 岁月 她是我的邻居,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住在与世隔绝的监狱医院的一排平房里,那排房子共有五户人家,父母大多是读了公安或者卫校分配来的,籍贯各不相同,分别是湖北、广东、云南、贵州和浙江,大多说着外地口音的四川话。家家都有三到五个孩子,父母年龄差不多,只是结婚生育的早晚不同,孩子们大多生在四川,操着一口纯正的四川腔。而我们邻居间都很和睦,上学放学邀约着一起走,玩耍也在一起。小妹姐的学名叫姜红卫,她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大人们都叫她小妹,她生于五十年代末,下乡当知青时才十五岁,我们比她小十来岁的孩子都叫她小妹姐。那时,女大十八变,她已出落成一个美女了,又长又粗的两条发辫拖在腰间,脸上有两个醉人的酒窝,柳叶眉下的眼睛微微向内凹着,鹅蛋型的脸上一张小巧的嘴很甜,遇见谁都打招呼,更爱跟我们小孩子疯玩,组织我们放学后跳皮筋、丢沙包,直到家里叫吃饭了才各找各妈去。小妹姐读小学时我才出生不久,她一放学就喜欢溜到我家来抱我玩,有一天她抱我时发现我的脚好小,于是就让我站在她的手掌上玩,但她没撑住,失手将我摔在了地上,我的额头紫了一块,肿起一个疙瘩,被她姐姐大骂了一顿,但事后她还是爱来我家,经常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跑来给我梳小辫,她的手很巧,不时变着花样在我头上伺弄,什么红头绳绿头绳都能编成蝴蝶结扎在我头上,妈妈也就趁她带我玩时做些家务活。小妹姐初中毕业后就呆在家里等着安排上山下乡当知青。那年夏天,她最快乐,在屋后种的两排向日葵开出了一朵朵黄花,她想像着秋天等她从乡下回来后就可以吃到自己亲手种植的瓜子了。她白天在家看小人书,晚上就召集我们几个小孩子听她讲故事,有一晚她说起西沙群岛的美丽,碧蓝的大海,天空上飞翔着白色的海鸥,渔场里一船船的海鱼,把我们这群生在山里的孩子羡慕死了,听着她绘声绘色的讲述,我在心中暗暗发誓,长大后一定去西沙群岛看看。正听得入迷,妈妈跑来骂我,说让我给看着炉子上热的牛奶,三个月大的妹妹饿得哭呢,锅都烧糊了还不见人影,我才慌慌张张地跑走。夏天还没过完,小妹姐就到和平乡当了知青。她们一起去的有二十来人。和平乡在深山里面,村里上百户人家分别住在几座山里,相隔很远,两家有时看着近,走路得大半天才到。知青点正在建设,她们被暂时安置在各个村民家里,与农民家庭同吃同住同劳动。小妹姐的妈妈是妇产科医生,舍不得女儿到那么远的山里去劳动,送走女儿后,偷偷在家眼睛都哭肿了,谁知刚过了一天,小妹姐就逃回了家。我们跑去找她玩,只听她边哭边向母亲诉苦,那家农民的房子好破,泥巴墙壁四面漏风,晚上老鼠在屋顶乱窜,更可怕的是农民让她一个人睡在牛圈旁边的一间储物室里,屋子靠墙放着一口漆得油黑发亮的大棺材。当时山里还没通电,大家都用煤油灯,而为了节约煤油,一到天黑,如果不做饭或者不缝补衣服,就不能点灯,要说话也得在黑地里瞎聊天。一晚上山里各种鸟虫发出怪叫声,油黑的棺材里仿佛有鬼似的,在黑暗中显得好庞大,小妹姐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将头蒙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心惊胆战地过了一夜,第二天就下山逃回了父母家。小妹姐的父母曾被打成右派分子,先是关在一间小屋里写检讨书,放出来后又拉了一段时间的板车运货,虽然最终恢复了工作,但尤怕政治上出差池,赶紧请了假双双带着小妹姐再回到农村。他们找到那户农家,请求他们把放在屋里的棺材换个地方放置,那家的男主人说这是他老爹爹百年后的棺材,他们已做了好几年了,每年都油漆一遍,有时候,已分家的爹爹还会趟进棺材睡一晚,那里面多好,没有老鼠蚊蛇爬进去,舒服又保险呀。小妹姐的父母先检讨自家孩子资产阶级思想严重,给农民老大哥添了不少麻烦,但孩子还小,又是女生,向贫下中农学习得慢慢来,等锻炼出胆量后才好让她经风雨。农民知道小妹姐细皮嫩肉的也干不了农活帮不上忙,凭添一个人吃闲饭,很是不乐意。当时,大山里的农民吃的是玉米土豆等粗粮,小妹姐的父母背着二十来斤当作礼物的米面,好话说尽才让这家农户转变了态度,让小妹姐跟他家老太婆和孙子挤住同一间房子。小妹姐的父母是悄悄将逃回家的女儿送回村的,也不敢去找队长说情,只得愁眉苦脸地安慰女儿,等知青点修起后就好了,他们二十来个年轻人在一起劳动,相互会有个照应。大山里农户家家都养着看家的土狗,有的人户还养了好几只,遇陌生人路过就会猛然从竹林里窜出来,追着胆小的人跑,小妹姐的妈妈回去的路上经过一户农家,那家主人没在家,狗挣脱了栓它的绳索,追着小妹姐的爸妈,她妈慌乱中摔倒了,腿被狗咬了一口,也不敢声张,只偷偷地回医院打了几针狂犬疫苗。小妹姐后来告诉我们,农村那苦根本不是她这种人承受得了的,挑着两只又大又笨的空木桶,感觉肩膀上的骨头都抡起来了,两边各装半桶水人就站不起来,更别说挑上山坡了。再说背着那上面大下面尖的背篓,装上三五十斤玉米,陡峭的山坡上连歇口气的石头都找不到一块,山里人都是拿根拐杖,背累了,把背篓支在丁字形拐杖上喘口气。没到一星期,小妹姐肩头上就晒掉了几块皮,脸也晒得黑里透红,她怕农民又让她睡放着棺材的小黑屋,一声也不吭地到田里劳动,只在夜晚才躲在被窝里哭泣。后来到了知青点,十多个知青睡在一张大通铺上,夜里各种梦话和奇怪的鼾声此起彼伏,还有个女知青每到半夜就开始梦游,手拿着袜子放在鼻子下面,长发遮住半边脸在屋内乱走,吓得小妹姐紧紧闭着眼睛,大气不敢出一口。因为小妹姐长得漂亮,村里的男青年看她的眼神就有些痴迷,有时就悄悄尾随她上厕所。农村里的茅房一般都建在猪圈边,一个简易的蓬子搭上几块木板,肥大的猪有时冷不丁攀上木头搭的半截栅栏,把头伸到厕所里来乱拱一气,吓得人半死。有一天傍晚,小妹姐刚蹲下,就见木板下面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捅她,小妹姐疼得尖叫着跑出来,羞得说不出话,也不顾下面流血,第二天又逃回了家。小妹姐妈妈帮她检查后,让她在家好好呆着,她去找了当时的革委会知青办公室,反映了女儿的情况,知青办很是重视这一事件,召集了全村的青年男子来逐一审问,没有人承认自己是流氓。小妹姐当时因为惊慌根本没看到是谁的手在茅房的木板下面,所以这一直是个悬案,但小妹姐从此没法再在那里下乡了,知青办就让她转到了另一个村庄,而且当上了小学代课老师。不过,这种代课老师要下地种庄稼,才能挣到工分,并不是全职教书。春节,小妹姐回到父母身边,我去找她玩,又黄又瘦的她脸上没有了酒窝,头发干枯毛糙,连笑起来都是一副愁苦的眉眼,脸上没有一丝年轻女孩的红晕。十八岁的小妹姐不再跟我们这些小孩子疯玩了,只静静地看书发呆,连她种的向日葵快成熟时被人偷走了也没追究是哪家孩子嘴馋干的。文革快结束时,小妹姐被建筑队的一个造反派头子看上了,那人年龄倒不大,只是头上有一小撮少年白,随时腰间都别着一把手枪,有时就在集市上带着一帮人抓走资派。有一天,小妹姐和我去给家里买菜,在市场上遇到了那人,他就请我们去小吃店,很热情地给我们买了锅魁凉粉和豆浆,还温和地与我们说话,但我看着他头上的那撮少年白和挎着的那把手枪,很是怕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周末时,小妹姐悄悄溜到我家,告诉妈妈说,今天不要去集市上买菜了,可能要打枪呢。果然,中午时就听说市场上闹得很凶,两个造反派团伙打起来了,双方都用枪互射,死伤了一些人。小妹姐的对象到傍晚来到她家,很得意地讲了他们这一派在集市上将对方打得屁滚尿流的经过,说完还哈哈大笑起来,小妹姐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还跟着露出两个酒窝。小妹姐不到十九岁就要结婚了,对象就是那个“一撮白”,因为那人在城里的商业局给小妹姐安排了一个工作,物资紧张时代的商业局是很吃香的,小妹姐可以从今往后站在柜台里卖货,卖那些必须要各种票据才能买到的货物,很多人都有求于她,对她高看一头,这是多么风光的事呀。小妹姐结婚那天排场很大,妈妈带我去吃了喜糖,不过我始终都害怕那个腰间别手枪的“一撮白”,即便他努力装出很亲切的样子对我,我也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不敢回答他的问话。小妹姐后来生了一个女儿,女儿三岁时的一天,她下班回到家中,发现“一撮白”带了一个女的在家鬼混,那女的翻窗逃跑时被小妹姐抓住了辫子,因为这件通奸丑事,小妹姐很快就离婚了。恢复高考后,她考上了中专校,毕业后分配到一所学校去教书,带着女儿嫁给了一个厨师,那厨师是个埋头干活,一整天都说不了三句话的闷人,小妹姐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从此过上了平静的日子。我们偶尔相聚时,她依然对我很友好,讲起小时候在我头上做试验,帮我设计各种发型的趣事,也哈哈大笑两声,但她从来绝口不提自己知青那段岁月,只关注儿女的生活。只有一次,小妹姐带着我去参加了和平乡第一批知青大聚会。那晚上,曾有一个失去独生孩子的女知青对小妹姐哭诉,他们这一代有着被诅咒的命运,出生在三年饥慌年代,读书时遇上了文化大革命,忙着去写大字报了,没有学到知识;少女时又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在广阔天地里劳动改造,在颓败的农村脱胎换骨;本来生活就艰难,大批返城的知青找工作更困难,工作后因没有多少文化只能当工人,人到中年时遇到改革开放,破产改制就被迫下岗了;知青里好多人在农村呆了十多年,回城后属于大龄青年,国家却提倡晚婚晚育,只生一个,但她的孩子长到十多岁时出意外死亡了,夫妇俩相互埋怨感情产生裂痕,只能离婚了事。现在她人到中年一无所有,天天去卖保险,看尽了各类人的势利嘴脸,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小妹姐红了眼圈,只拉着她的手说,不要想过去的事,也不要那么悲观,活着就是赢家。大家都不容易,各自安好就想开点,学校里有老师要买保险,我帮你去宣传一下吧,至少我们那一批下到和平乡的人都还活着,这就值得高兴呀。小妹姐退休后,我因在京城工作,好几年都没见到她了。只在走的那年接到她的电话,埋怨我不去跟她告别,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猴年春节,我回到老家,特地找来我们那一排平房里的几个姐姐聚会。小时候的记忆犹如昨日,一转眼父母已经陆续永别了,只有经历各不相同的我们还能坐在一起,不过大家不再提过去的岁月,只不停地喝酒聊天。小妹姐的酒窝里不再有悲喜,她也刚有了一个外孙女,说她以后走不动了,就自己去养老院住,不会麻烦儿孙,她已在天台山上给自己买了一个墓地,她也没有后顾之忧了。看着她平静瘦削的脸庞,我的心中五味杂陈,一代有一代的命运,只有经历过才能体会到人生的酸甜苦辣,能坚强地活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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