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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散文《我读一本小书，同时又读一本大书》中对于自己小时候逃学的经历有过生动的描述。他自称：“二十年后我‘不安于当前事务，却倾心于现世光色，对于一切成例与观念皆十分怀疑，却常常为人生远景而凝眸’，这分性格的形成，便应当溯源于小时在私塾中逃学习惯。” 逃学，在父母老师的眼里是离经叛道的事情。逃学让沈从文读到了一本“人生的大书”，也让沈从文经常处于被罚的恶劣境地。而沈从文对于逃学失败被罚的记述却让人更加难忘。 “在学校得自己把板凳搬到孔夫子牌位前，伏在上面受笞。处罚过后还要对孔夫子牌位作一揖，表示忏悔。有时又常常罚跪至一根香时间。我一面被处罚跪在房中的一隅，一面便记着各种事情，想象恰好生了一对翅膀，凭经验飞到各样动人事物上去。按照天气寒暖，想到河中的鳜鱼被钓起离水以后拨刺的情形，想到天上飞满风筝的情形，想到空山中歌呼的黄鹂，想到树木上累累的果实。由于最容易神往到种种屋外东西上去，反而常把处罚的痛苦忘掉，处罚的时间忘掉，直到被唤起以后为止，我就从不曾在被处罚中感觉过小小冤屈。那不是冤屈。我应感谢那种处罚，使我无法同自然接近时，给我一个练习想象的机会。” 一边是罚跪，一边的沈从文已经让自己的思绪飞驰到了光彩陆离的外面世界。身子禁锢了，思想自由着，所以他并不感到逃学的处罚是苦的，因为“神往到种种屋外东西上去，反而常把处罚的痛苦忘掉，处罚的时间忘掉，直到被唤起以后为止。”他用想像的翅膀为自己搭建了另外一个世界，即使罚跪也与自己无关一般。 人是自由的，但在现实的世界里又“无往不在枷索之中”。人欲实现真正自由，就非得要自己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不可。它与世俗世界隔开，让自己沉浸其中，自己成为自己的国王。“躲进小楼”是消极，沈从文“想象的世界”便是无比积极的了。 我忽然记起文革中被批斗的张中行。小将们把张中行押到台上，一致声讨，义愤填膺。张中行做低头认罪状，闭目养神，嘴上不动，心中默诵《心经》。批斗结束，直起腰来，《心经》已默诵多遍矣。在批斗会如此庄严的场合，张中行竟然独自默诵《心经》以对抗常人难以忍受的侮辱，张中行所以为张中行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