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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刊载的这条新闻已经家喻户晓了：一位目睹母亲被11位暴力逼债者无尽凌辱、在侮辱进行中、寻刀愤然刺死一人伤两人的、年仅22岁的儿子被以故意伤害罪判处无期徒刑。 显然这个判决未能考虑儿子的行为具有法律上的防卫性质，而是按照故意伤害罪的顶格量刑情节追究了儿子的刑事责任。刑法第340条【故意伤害罪】规定： “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犯前款罪，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本法另有规定的，依照规定。” 一审法院之所以未在最高量刑幅度内选择死刑，大概是考虑到被害人亦有重大过错。但这个量刑显然没有认定儿子的行为构成防卫，更别说是正当防卫了。因为一旦儿子的刺杀行为构成防卫，则根据《刑法》第20条第一款、第二款的规定，应当减轻或免除处罚，即至少应当在【故意伤害罪】的第二量刑幅度3-10年内量刑；而如果认定儿子的刺杀行为符合第三款的无限防卫情形，则儿子的行为不负刑事责任。刑法第20条【正当防卫】的原文为： “为了使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正当防卫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的，应当负刑事责任，但是应当减轻或者免除处罚。 对正在进行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不属于防卫过当，不负刑事责任。” 所以，欲分析儿子最终承担的刑事责任，须依次考虑以下三个情形： 1、儿子的拿刀刺杀行为构成《刑法》第20条第一款规定的正当防卫行为么？如是，不负刑事责任； 2、如构成正当防卫，则进一步考虑，刺死一人、伤2人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么？如是，则属第二款规定的防卫过当，应当在3-10年内量刑或免除处罚； 3、如儿子的刺杀行为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则需进一步考虑儿子是否具有第三款规定的无限防卫权？如有，则不属于防卫过当，应当不负刑事责任。 好，法律清楚了，再按上述路径剖析事实。 第一，根据南方周末披露的事实，儿子的行为显然属于《刑法》第20条第一款前半段定义的防卫行为。 对方十一人，暴力讨债，所讨之债月息达10%，未还之剩余债务也远超过自然债的年息36%，系非法债务，将母子二人逼入小房间，暴力殴打儿子，且露出生殖器侮辱母亲（此信息来自网络，其最终应以一审卷宗或判决书为据，本文讨论假定此情节为真，南方周末报道的原文为极端侮辱），虽然民警曾来过，但民警走后，暴力、侮辱等行为仍在持续，母子二人受到侵犯的权利至少包括人身自由权、身体健康权及人格尊严权，明显符合《刑法》第20条第一款规定的“本人或他人的人身、财产或其他权利正在遭受不法侵害”，儿子的奋起反击行为，无论是持刀反击还是持枪（如有）或是拳头反击，均是“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无论怎么曲解法律进行判断，都能得出儿子的行为属于防卫行为的结论。 就算儿子的行为明显超出必要限度且造成重大损害，亦根本不可能否认儿子的奋起反击行为属于《刑法》20条第一款规定的防卫。然而一审法院竟然不认定儿子的行为系基于防卫，不减轻量刑，而是迳行认定为故意伤害并顶格量刑，匪夷所思。 第二、死一人、伤二人的后果并未明显超过必要限度，故儿子的行为虽然造成重大损害，但并不构成防卫过当。 判断防卫是否过当的要点在于防卫行为是否明显超过必要限度，而非仅仅考察被害人的损害后果。一面是亲爱的母亲遭遇对方暴露生殖器的奇耻大辱，一面是儿子遭遇多达11人的暴力殴打，请问在此种极端情形下，如果不是用随手能够拿到的锐器反击，如何以拳头、以脚踢而制止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如以肉搏还击，恐怕还未出手，便被对方多达11人按在地上无法动荡，非但母亲将继续遭受对方的生殖器侮辱，而自己亦会持续遭受暴力攻击。作为人子，是可忍，孰不可忍？而在不得不使用锐器制止不法侵害的情形下、且空间逼仄、人群混乱（完全是对方人多势众所造成），如何保证锐器不造成致命伤？只要是锐器，其造成的肉体创伤，哪怕仅是皮肤、肌肉外伤，如不经及时治疗，均可致命，又何来明显超过必要限度？ 故虽有一死二伤之重大损害，但儿子持锐器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未明显超过必要限度，不属于防卫过当，根据《刑法》第20条第二款、第一款之规定，应当不负刑事责任。 第三，对母亲的极端人格侮辱，应以良知、情理、法理解释为《刑法》第20条第三款规定的“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行为”，儿子为保护母亲免受正在进行的极端侮辱，拥有有无限防卫权，不应负刑事责任。 《刑法》第20条第三款规定的无限防卫条件为“正在进行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我认为，当着儿子的面，露出生殖器对着母亲，已经属于“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行为。何为“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应属于刑法学的解释范畴，此解释可由法官作出。法律解释应当符合良知、情理、法理。人身安全，既包括生命健康安全，亦应包括人格尊严安全，就人类良知而言、就中国数千年绵延不绝的传统伦理而言、就本案实际情形而言，目睹母亲遭遇极端的人格侮辱，已是比生命权更严重的危险，人子不出，焉为人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