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效林改造”根据国家林业局2007年发布的《低效林改造技术规程》开展,可以对天然次生林中符合标准的林地进行改造。改造方法包括“补植”“封育”“更替”“抚育”等。其中“更替”即是成片清空改造区域内的森林(即皆伐),再重新造林。 这似乎是个可乘之机,只要天然林被划为低效林,符合使用更替方法的条件,林农就可以对地块进行采伐,随后重新造人工商品林,获取经济收益。 雅安市荥经县的“低效林改造”就曾捅过篓子。2010~2013年期间,该县巫某在开展低效林改造和采伐活动时,致使95棵国家一级保护植物珙桐被伐,巫某被判刑3年零6个月。 2012年12月31日以后,四川省停止了“低效林改造”工程,不再审批低效林改造项目。根据此次发布的环境报告,大川镇的天然林砍伐主要发生在2009~2012年年底,但据撰写报告的调查员称,通过卫星图对比,2013年,在低效林改造被叫停后,大川镇天然林皆伐的范围又扩大了380亩。而蜂桶寨乡方面的砍伐主要发生在2013年后,名义是“震损林修复”。 在四川省林业厅组织的调查队公布调查结果前,此次环境报告中揭示的大川镇和蜂桶寨乡以“低效林改造”和“震损林修复”为名义的天然林皆伐是否存在,具体范围有多大,涉及的违规情况等,尚无最终定论。 “查清楚这么大范围内的情况,需要十几个人跑十来天” 虽然调查尚未完成,但不同人心里已经有了不同的判断。 撰写该环境报告的调查员,从2013年起,就开始用遥感解译和卫星图片等方式在四川省范围内寻找可能被破坏的天然林。 从卫星图片上看,位于中国西南的四川盆地是一片连绵的绿色。根据2014年发布的全国第八次森林资源清查数据,四川省的森林覆盖率达35.22%,面积为1703.74公顷,其中天然林占到了66.49%。雅安市又是这片连绵绿色中最集中、最浓郁的一片,2014年,全市森林覆盖率达62.86%,位居全省第一。 但2014年,这位调查员却通过历史卫星图片的比较,在这片绿色中发现了裸露的土黄色。大川镇和蜂桶寨乡可能发生了对天然林的“剃光头”式皆伐。 在对这两个区域先后5次的实地调查中,这位调查员声称基本走遍了卫星图标示的所有区域。那些分布在被砍伐空地上的树桩,属于天然阔叶林,并非柳杉等人工林。 四川省林业勘察设计研究院的周立江研究员对什么是低效林,该用什么方法进行改造更有专业方面的发言权。他是《低效林改造技术规程》的主要起草者。从2003年接到国家林业局的任务后,4年里,起草团队跑了十几个省,通过广泛调研,最终确定了该《规程》细则。 今年4月底,在大川镇和蜂桶寨乡考察时,周立江的确看到了对不符合低效林标准的天然林的砍伐。他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从残余的树桩来看,这些林地不属于残次林和劣质林。在蜂桶寨乡,周立江称自己甚至看到了对天然原始林的破坏。 抛开具体林地的质量问题,周立江指出,大川镇和蜂桶寨乡并不符合使用“更替”方法的前提条件。在《低效林改造技术规程》“改造方式与技术要求”一节中规定:“生态重要等级为1级区域(地段)内的低效林”不宜采取更替方式进行改造。 在国家林业局发布的另一份技术规程《生态公益林建设技术规程》中有对“生态重要等级”的具体说明。在“建设重点”一节,对“生态地位极端重要地区”的8条描述中包含如下3点:“国家一、二级保护植物集中分布的原生地”“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的栖息地、繁殖地”和“具有国际或国家意义的自然与文化遗产地及周围的森林”。 大川镇和蜂桶寨乡均处于世界自然遗产——大熊猫栖息地范围内,这里同时是国家一级保护植物红豆杉和珙桐的分布地,符合上述规定。 周立江认为,严格按照规程性文件来看,这两个区域不宜使用“更替”方式改造天然林中的次生林。 他同时表示,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无法确定皆伐的非低效林的具体范围。“19425亩”这个数字,是撰写环境报告的调查员结合实地考察和卫星图片得出的。按照周立江的野外调查经验,查清楚这么大的范围内的情况,需要十几个人跑十来天。 “为了这么点工资,犯法不值得” 铜厂河林场工人张先君弄不清这些条条框框的技术规定,他是大川镇土生土长的农民,从1987年铜厂河林场建场以来就在此工作。他没听说过《低效林改造技术规程》和《生态公益林建设技术规程》。 “我们都是拿到了审批手续,有采伐证的,你们要反映真实情况啊。”周日,他开着绿色的皮卡在河谷里寻找环境报告里所说的“天然林皆伐”的区域。 张先君3次停下来给记者指出红豆杉,他已经从新闻上了解了对他们的“指控”,其中包括可能砍伐了国家一级保护植物红豆杉。他指着路边的一棵红豆杉说:“你看这棵离路这么近,我们真要卖就直接砍倒,都不用找人拖下山。”张先君说当地村民都认识红豆杉,知道这是保护植物,不可能砍也不敢砍。 虽然不了解具体的《低效林技术改造规程》,但张先君对“低产低效林”有自己的判断。 因为树多,好砍柴,铜厂河在1958年“大炼钢铁”时是村里的炼钢基地。据张先君说,当年天然林就毁坏了很多,人们顺着山脚往山顶砍,一溜一溜砍,挑大树砍。上世纪60年代,河谷里又发了次大洪水,冲毁了另一些林。后来长起来的林,在张先君看来“都不好”,是可以改造的,因为他们不成材。 “高、直、大”,这是张先君对“材”的标准。河谷中间有一颗大概六层楼高的枫杨树,一些已经被砍伐的区域也残留着稀疏的几颗大树。他说这些大点儿的树他们在改造的时候都保留了,“清掉的都是些渣渣”。渣渣指那些藤藤蔓蔓,低矮的灌木,或者相对矮小的、弯弯曲曲的乔木。他认为,撰写环境报告的调查员是外地人,不了解情况。 周立江等林业专家可能不会同意林场工人张先君的标准,周立江向中国青年报记者解释,这个区域这个海拔的天然林种类主要是阔叶林,在山坡上生长的相对低矮的阔叶林,是和当地的环境条件相适应的。判断“低效低产林”要根据“郁闭度”(衡量森林密集程度的一个指标,郁闭度越小越稀疏——记者注)、“种植资源”等具体技术指标。 在最初的新闻引起关注后,张先君把报道里的照片下载到了自己的手机上,一一对比实景。他打开其中一张航拍图,指着不远处一片裸露的山坡,说那就是照片中拍的位置。 从照片和实景来看,在这片裸露坡地的上面和东北一侧的另一片山坡上生长的都是天然次生林。但张先君解释,被砍伐的区域和周围不一样, 是林场种植的一片人工柳杉林,大概在3年前被采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