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民主出了问题,精英媚俗而不自觉,自私而不负责任,终于引起了“特朗普革命”。特朗普不相信国会与法院,以民意做底而执行战略收缩,限制移民,以强制力量搞乱其他地区而迫使全球化资本回流本土,重振美国实体经济。民主只对有选票者负责的地方性局限开始暴露出来。美国民主的反全球化姿态引起了人们深深的失落甚至恐惧,当然也让一直饱受美国民主全球化巨大压力的国家在舒缓片刻之后更加不能兼容本国政治发展中的民主议题。美国后撤导致民主全球化的动力骤减和民主道义的理想性挫折。但我们毕竟生活于一个大众民主时代,这是一种依靠但不完全受限于美国模式的时代精神。作为日益承担更大全球化责任的中国,除了达沃斯论坛上的命运共同体与自由共享经济观的宣言之外,更是在严肃考虑接盘TPP的可能性。 全球化在本质上是贤能决断和自由贸易的精神结合,与民主之间存在一定张力。民主只要求对特定选票群体负责,而全球化要求对普遍的价值与理想负责。民主是有限边界内的群体性自私,而全球化则是超越民族国家边界的利益共享与命运共担。当然,21世纪的全球化必然是超越旧式殖民主义或美式霸权主义的全球化,是考验和锤炼新的贤能政治与精英代表的世界历史过程。这里提出的严格政治哲学问题是:西方式的自由民主是否适合作为真正全球化的普适价值和体制范型?世界历史是否可能真正终结于自由民主?2005年,赵汀阳先生在《天下体系》一书中提出了这样的判断:自由民主造成了一个有效国家,但并未造成一个有效世界,新的世界秩序及其永久和平需要激活和改造属于中国传统哲学视界的天下体系。2016年,赵汀阳先生在《惠此中国》中试图将中国建构为一个内含天下的神学概念。《生死民主》的作者基恩也企图越过西方民主的重重迷雾而探求中国的独特民主模式:监督式民主。 这就给了我们一种全新的启发:中国是否有可能在充分改革与全球化的条件下,依托自身治理经验和天下主义哲学资源,建构一种“内含天下”的中国民主观。我们不应该反民主,否则就是在反对现代化及其命运指向,我们需要的是更好地理解西方民主的短长及我们的世界历史使命。民主从来都是适应实践需求不断更新理念和操作模式的过程,从古希腊的大会式直接民主到英美的代议式民主再到当代的监督式民主,西方之民主展现的是人类寻求政治文明及解决内部联合与对外沟通基本问题上的不懈努力。中国的“贤能政治”、禅让制、科举制、干部实质选拔制、多层次协商民主等古今实践中包含着丰富的民主性因素,今日作为中国模式之扩展秩序的“一带一路”更内涵着天下主义与命运共同体的民主内涵。当我们放宽民主的历史与理性视界,不再局限于二战后有局限的选举民主观和一人一票单调口令,就会发现民主的理念内涵极其丰富,民主的人类实验远未终结,古典哲人貌似反民主的美德理性教诲深富智慧,可作为批判及限定民主并侧重发展民主保障性体系的有效理据。我们要理性看待民主,不能采取极化立场,或视之为洪水猛兽,或视之为灵丹妙药。民主不过是一种面向大众社会的政治思考与政治建构的理念与方法论,是一个极富弹性和本应充分接地气的政治发展理性化过程。中国模式论必须兼容对民主理念与民主新模式的开放性讨论,提出自身系统化的内外治理哲学与制度化方案,才能真正作为中国崛起为世界历史担纲民族的智识支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