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去了离家不远的一个小广告店,每月工资300元。前三个月,老板没让她摸电脑,每天的工作就是接送老板娘的女儿上学放学,再干一些杂活。六个月后,她换到一家新的广告公司,整日拼命工作,熬夜加班出设计稿。 没多久,她结婚了。丈夫是她在电脑培训班认识的同学。“老实,沉稳。”她评价说。 出嫁前的一天晚上,王娜娜把高考第一年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和两张准考证收起来,放到自己的陪嫁皮箱里当成了嫁妆,嫁到离周口几百里的洛阳。 再后来,她生了两个孩子,开了这爿广告店,与她的大学梦渐行渐远。 “从没见过张莹莹” 直到现在,王娜娜也没见过张莹莹。 一年前,当知道在洛阳向南300公里的周口,有个女孩盗用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信息,拿着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去上学后,王娜娜的心揪成一团。她一心想要弄清楚,对方到底是谁,怎么拿到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有了这个叫张莹莹的女孩的联系方式以后,王娜娜拿起手机又放下,那些想好的话在脑中来回滚动。思前想后,她决定先给张莹莹发了一条短信。 那一晚,她摸着手机睡着的——担心对方突然回信,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有等到任何信息。 丈夫王明亮建议约张莹莹出来聊聊,让她把学历注销掉,不要影响以后的生活。“我的出现会打乱她平静的生活,我真的很理智地为她想了好多。我也明白,无论怎么样,时间也不会倒流,但不能影响我以后的生活。” 她决定直接打电话过去。电话通了。 “你好!是‘王娜娜’吗?请问你当年的大学是怎么上的?” 刚说完一句,对方挂断了电话,再打,已经无法接通。 王娜娜只得登录张莹莹QQ的个人空间,从2007年的信息看到2015年的,一遍又一遍地看。 最初,她并不特别确定对方就是顶替她上大学的人。直到她看到一条留言写着:“你们为什么叫我老姐王娜娜?” 当王娜娜在流水线上操作机器、在菜摊卖菜和在广告店打工时,张莹莹正以她的名字上了大学,后来进入了一所中学当了老师。 王娜娜像侦探一样去分析张莹莹的人生轨迹:她“冒名”顺利地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去支教,然后当了教师……这些信息不断地堆积在心里。一天的日子像被拉长,她晚上开始失眠,心里的疙瘩越来越大。 她甚至开始根据张莹莹空间里的每条说说,去分析对方的生活状态,张莹莹像一道影子,她只能这样去接近。 在张莹莹的个人空间,王娜娜看到了远比自己华丽的婚纱照,还有张莹莹和娘家父母的合影, 她盯着里面的照片看很久,看着看着,眼泪簌簌就滚了下来。“看得出来,她比我幸福多了”,王娜娜不无失落地总结。 张莹莹已经更换了电话号码。王娜娜联系了周边许多朋友,才打听到张莹莹新的联系方式。 这次,她不敢再打过去。 去年11月初,她跑去周口职业技术学校,找到学籍办公室的处长,让她直接和张莹莹联系。告诉她如果不来学校见面,就把学籍注销掉。 下午四五点,电话打通了。张莹莹说明天上午九点到学校。 王娜娜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终于有眉目了。”她在学校附近找个地方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她去了学校。八点钟的时候,她忍不住打通了张莹莹的电话,恳求她一定要到学校来,不要再躲了。对方说再过一个小时就到。第一次接到张莹莹的电话,王娜娜回忆起来说当时既欣喜又紧张。 她记得那天是周四,她喝了一碗胡辣汤,心里踏实了一些。 两个小时后,周口职业技术学院的学籍档案室门口,王娜娜没有等到张莹莹,等来的却是张莹莹的父亲。 没说几句,两人便争执起来。 “要是学历注销了,我姑娘工作会有影响,你又没什么工作,要啥学历?” “自己的孩子前途重要,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这次见面不欢而散。 在返回洛阳的大巴车上,王娜娜再次拨通了张莹莹电话,但只得到一句“一个破学校你这样折腾有意思吗?又不是清华北大,你就是上了这个学校,也当不了老师”。 张莹莹的话彻底激怒了王娜娜。一定要让她的学历注销掉,并给自己道歉,她想。 再后来,新闻报道出来以后,张莹莹关闭了自己的QQ空间,王娜娜再也进不去了。 至今,王娜娜还保存着在张莹莹的空间里看到的照片,偶尔她会翻出来看看,“忘不了我们俩仅有的三次通话。” “现在就剩把你上学的权利要回来” 同学朋友知道王娜娜的遭遇后,为她打抱不平,建议她去法院起诉。 春节前,王娜娜花钱咨询过律师。但掌握的资料有限,律师也无计可施。一天,王娜娜刷微信朋友圈,看到一则和自己遭遇相似的新闻。 她决定找媒体帮忙,在联系了河南本地的几家媒体后,一家媒体报道了她的事情。 此后,采访她的媒体越来越多。“被替考的王娜娜”成了新闻人物,周围人都在谈论她,揣测她因此得到巨额赔偿和上大学的机会。 一个老客户来广告店制作东西,见到她就问:“最近不怎么见你工作,你那被顶替上学的事情啥结果,赔偿了吗?” “结果都在新闻媒体上,没有赔偿。” “不可能,中央电视台都报了,人一辈子的活法都给你换了,肯定有赔偿,你说出来也没有不好意思的。” 身边的朋友、从电视上认出王娜娜的邻居,都问她拿到多少赔偿;消息很快在老家的村子里传开,亲戚也跑去问她母亲。 王娜娜摇摇头,不解释了。 今年7月,她接到一个自称是周口川汇区法院的电话,告诉她被移送司法机关的三人将开庭审理,问她是否去旁听。 但在开庭前一天,同一个电话号码打过来,又告诉她取消开庭,还要再补查,开庭另行通知。之后,就再没有消息。 10月22日,澎湃新闻联系到周口川汇区的相关法官询问案件进展,对方拒绝透露更多信息。“我们也催促过,现在也在等消息,但目前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信息。”王娜娜的律师李文谦说。 来访的媒体渐渐少了,也很少有人再关心事件的进展,见到她也不再过问。 王娜娜的心有些空落落的,店里的事情她常常丢三落四,在家里给两个孩子讲故事,讲着讲着就要掉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