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片要死，也该死于市场

烂片要死，也该死于市场

    近日爆出新闻，北京2012年将启动首都影视产业联盟的评审机制，专家评审负责第一时间审核剧本，“烂剧本”将不予投拍。

    首都影视产业联盟是个什么性质的机构呢？看上去应该是个商业文化机构，但其秘书长李伟又是北京市广电局政策法规处处长，使得这个机构具备浓厚的官方色彩。

    李伟称，如果专家认为剧本存在跟风、无内涵、对青少年有不良影响等问题，就会将其毙掉。被毙掉的剧本，得不到联盟的资金支持，即使自筹资金拍摄，也不会在电视台播放。“电视台是国企，也是联盟成员，它们不予播放，投资方拍摄了也没有意义。”李伟如是说。

    其实，审剧本不是什么新东西，只是北京的做法将之机构化、系统化而已。国家广电总局一直都对影视剧本实行审批备案制，未通过审批备案的影视作品，概不能在国内发行。只要登录国家广电总局的官方网站，就能搜到近年全国影视剧本的备案及立项公示通知，其中包括很多未能通过审查的剧本。某电影制片厂送审的《两个半》剧本就被毙掉，故事是这样的：河南某县，小焦在擂台比武中被鲁老师踢坏了一个睾丸。小焦在杨胜利的调唆下要报仇。鲁老师的一个睾丸被女友砸坏。小焦的手下继续算计鲁老师的睾丸，却在阴差阳错下阉了杨胜利……这个剧本确实雷人，于是有网友感叹，广电总局肯定错杀过一些好电影，但必须承认，他们也阻止了一堆烂片的产生。可是，用行政手段阻止烂片产生，真的妥当吗？

    当然不妥。烂片只要不违背法律，不洞穿社会道德底线，同时拍摄资金来自民间，那就不应该用行政手段将其毙掉。道理很简单，烂片要死，也该死于市场。观众会用票房来定义并惩罚烂片。我今年看过最烂的电影是《堵车》，该片导演是才出道的新人，但我想他很可能不得不面临退休了。优胜劣汰，好片活，烂片死，是市场竞争机制的作用，而市场经济，也是目前为止效率最高也最合理的资源配置手段。

    进言之，烂片的标准也不应该依靠官员或所谓专家评审来决定，因为任何个体或机构，都不太可能取代大众或时间去独裁审美范畴的东西。事实上，任何个体或机构，也无权代替他人做出观看什么电影和什么电视的决定，除非我们还活在“老大哥在看着你”的《1984》小说里。

    禁拍烂片从道理上站不住脚，从现实角度看也会造成不少消极后果。譬如说，有意无意地淘汰杰作。当代的曹雪芹若写部《青楼梦》剧本，很可能就会因为评审的道学家看见了淫而被干掉。我知道某重点大学的校长，在全校大会上说《让子弹飞》是部烂片，不晓得为啥票房还那么高，底下的学生哄堂大笑。如果这位校长恰好是审剧本的专家，那《让子弹飞》多半就先挨枪子儿了。

    退而言之，就算《让子弹飞》真是烂片，人民也有看烂片的权利。几年前美国有部电影叫《飞机上有蛇》，是公认的大烂片，却夺得北美一周票房冠军，因为很多观众就是想看一部“烂到可笑的烂片”。现在，专家评审毙掉烂片，也毙掉了人民观看烂片的权利与乐趣。

    同等重要的问题还有，是否设置了专家评审委员会并赋予其毙掉烂片的权力，就一定能保证不出烂片？如果还是拍出烂片，账怎么算？此外，如果有些片子是国家投资，用纳税人的钱，是否也应该设一个由民选的公民代表组成的评审会，如果他们认为剧本烂，就不能投拍？

    其实，设立专门机构审查剧本，完全不是好办法。对政府而言，它可能因为干预的事情太多，超过自己的能力，从而把一切污名都承揽下来，把一切不满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对影视从业者以及观众来说，也不是好事，前者可能因为长期戴镣铐而发育畸形，后者则只能吃政府妈妈嚼过的甘蔗渣，糖分早就流光。约翰·密尔说过，如果要求每一件待做的事情都获得它的同意，不仅会矮化人民的能力，甚至会矮化他们的理智活力、道德抱负与审美水平。

    如果我们细读关于首都影视产业联盟的新闻，或会发现，这个新闻的最大要害还不在于禁拍烂片，而在于若隐若现的垄断阴影。北京市目前有1247家影视机构企业，首批加入影视联盟的有132家单位。2012年联盟将全面吸纳会员，借助联盟的资金支持和政策支持，多数单位都愿意加入。联盟不但手握政府的直接投资，还将深化与金融机构的对接，其支持的影视项目可优先获得银行贷款，其青睐的影视企业将获得上市融资的支持，再加上文初提到的播出平台垄断，一个影视辛迪加的轮廓已然浮出。在这个系统内，花钱和洗钱都更容易，控制内容也更加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