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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羡慕长于战略、盛产战略家的中国,经常哀叹日军在二战犯了战略错误,尽管在战术上战斗力很强,最终也输掉了战争。 所谓战略和战术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战略是目的、核心和理论;战术是方法、手段和技术。我们这个大国盛产战略家,考虑问题喜欢从宏观出发,这些年,战略一词被“顶层设计”这一概念取代。“顶层设计”原本是一个系统工程学的概念,这一概念强调要完成一项大工程,就要从全局视角出发,对项目的各个层次、要素进行统筹考虑。二战前后,这一概念被西方国家广泛应用于军事与社会管理领域,是政府统筹内外政策和制定国家发展战略的重要思维方法。顶层设计本义是统筹考虑项目各层次和各要素,追根溯源,统揽全局,在最高层次上寻求问题的解决之道。 然而,物极必反,不少人对“顶层设计”这一战略思维奉为圭臬,迷信只要解决所谓顶层设计,其他问题便会迎刃而解。一些学者指出,缺少顶层设计的司法改革,会偏离正轨,迷失方向,最终使司法改革本身成为被改革的对象。司法改革绝不应限于琐碎的局部改良,而要全局统筹,稳步推进。实际上,再高明的顶层设计也需要具体的方案落地实施,否则就是镜花水月。比如,尽管司法改革的重要内容是要实现以审判为中心的诉讼制度,然而,尽管已经有了完美的顶层设计,但看不到技术化的实现方案。然而,没有成熟的实施方案,恐怕再完美的顶层设计也难以实现。 这里不妨对比一下长于战术自谦拙于战略的日本同行当年如何稳扎稳打前行,最终实现真正的以审判为中心的诉讼制度改革。长期以来,日本被告人有罪率高达99%,因此,让法官认可无罪推定理念无异于与虎谋皮。2009年5月,日本开始实施新的陪审制度,该制度旨在改变日本问题丛生的刑事审判。在新陪审制度实施之前,日本辩护律师着眼于这一变革,开始学习适应新庭审方式要求的辩护技术。日本律师协会成立工作组,研究新的庭辩技术,出版培训教材,从美国最著名的“全美庭辩技术研究所(NITA)”聘请专家(执业律师)到日本介绍经验。日本律师协会与早稻田大学合作,邀请NITA专家指导,之后来自各地分会的代表作为教师到各地分会推广庭辩技术。此后,日本律师协会多次派辩护律师到美国参加NITA举办的会议并再次邀请美国专家到日本指导,在新的审判制度实施之前,相关研讨会及培训会超过40余次。在这种情况下,日本律师协会的相关负责人说:“再过两个月,新的审判制度就要实施了。这一制度的成与败——摆脱笔录审判而回归审判为中心能否实现——就要看我们的了。终于到了真正考验我们庭辩技术的时候了。”“我们要从深入骨髓的‘写给你读’的辩护蜕变为‘说给你听’的辩护,然而,我们被赋予的时间实在太少,可是,我们如果在这时懈怠,不努力自我改革的话,陪审员就不会成为法庭上的主角,他们就会变成职业法官的装饰品。这样一来,司法改革被批评失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这种职业法官在法庭之外阅读案卷的奇葩的审判方式也会继续存续到一百年之后吧。” 其实,日本同行并非不关注战略问题,他们也有实现以审判为中心诉讼制度改革的雄心,与我们不同的是他们更加关注实现改革目标的具体措施,他们关注:“如何与法律专家(职业法官)及法律外行人(陪审员)混合组成的事实认定者进行有效的沟通?采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有效说服他们?”对比日本同行的做法,我们常见的是关于以审判为中心改革的鸿篇巨制,然而,准确了解交叉询问机理及技术的法律人恐怕没有几个。这种情况令人担忧,笔者觉得大家都应关心:没有具体的制度安排,不关注实现宏伟目标的具体措施,完美的顶层设计如何得以实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