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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网-检察日报 五代人:游走在理想婚姻的边沿
图为上世纪40年代南京流行的结婚照(上图)、表现妇女婚姻观变化的电影《刘巧儿》剧照(中图)和反映80后婚姻生活的电视剧《裸婚时代》剧照(下图),时代的变迁并没有完全解决婚姻中存在的问题。 红,65岁,退休女教师。如果没有之前的介绍,我们不会相信坐在面前的这位仪态优雅从容,衣着端庄中不乏时尚的女子已经年过花甲。红的态度平静,讲述条理清晰,十分周到地照顾到听者的反应,这应该是多年职业训练的习惯。 第一代:旧式婚姻 我们家的事儿,要从我奶奶这一辈说起。我奶奶出生于辛亥革命那一年的上海滩,她的父亲早年来上海讨生活,在十里洋场混成成功的买办。我奶奶十五岁就结婚,她和我爷爷的结合是典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新婚夜之前相互没见过一面。我太爷爷是前清的二品大员。这个婚姻是新旧贵族出于家族需要的联姻,根本不可能考虑到青年男女双方的意愿。但我奶奶多少受过一点上海滩西式教育的影响,在婚后要求爷爷“绝不能娶妾”。娘家有财有势,嫁妆又十分丰厚,所以,我爷爷吃喝嫖赌抽什么都干,可就是没敢娶姨太太。 你要知道,那时候有钱的旧式家庭不娶姨太太的不多。我太爷爷就前后弄了十几房,最小的那房是北大毕业的一个女学生。在当时的社会大背景下,即便是受到新式教育的新女性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婚姻与命运。妾在传统婚姻中对丈夫和正妻完全是一种人身依附的关系。太爷爷去世后,太奶奶处置后事,“开笼放鸟”,十几房姨太太给点钱就打发了。我太爷爷这一代是典型的封建旧式婚姻。 第二代:从一而终 我爷爷是长子,改朝换代后,一辈子就没做过正事,吃祖产过日子。解放后,爷爷被政府送去强制戒大烟,后来死在东北戒烟所里,那年奶奶三十刚出头。她没有再结婚,虽然她跟爷爷没一点感情,但从一而终的老思想在她那儿根深蒂固。我奶奶这一代婚姻算是新旧交替的一代吧。 第三代:残缺婚姻 第三代就是我父亲这一代。我父亲也在医院工作,我妈妈在文革期间上吊自杀了,因为家庭出身不好。当时我最小的弟弟刚出生,妈妈去世后,爸爸有一堆拖油瓶,也没再婚,但在外面有个相好的。情人?那会儿没有这个词。他们来往很隐秘,当时社会上对这种事是零容忍,我们做儿女的都不知道。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我父亲才把这事告诉我们。说对方怀孕后,怕被发现,回到福建老家去了,在那边生了一个女儿。我们费了些周折,找到了我这个异母妹妹,那时候她母亲已经不在了。 第四代:“流行”离婚 到了我这儿,是第四代。我妈走的时候我已经结婚了。我们是大串联时在火车上认识的。我们是自由恋爱,后来有了儿子和女儿。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发现彼此性格不合。其实相互之间的性格差异早就存在,离婚的想法也早就有。可是,那个时候,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离婚还真是一件说不出口的“丑事”,我们就都强忍着,凑合着过。我们互相都不干涉对方生活,各自的工资各自花。说实话,真是别扭。但有什么办法呢。分居?没有条件啊。只有他单位分配的一套小房子,分到哪儿去?一直熬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社会上对离婚的评价宽松多了,儿子上了大学,女儿上了高中,我们才离了。本来还想再等等,等女儿也上大学后再办,可是两个人发展到见面就厌烦的程度,生活成了一种煎熬。我们是协议离婚,很平静很简单,没什么可争可抢的,房子是公家的,也没多少存款。离婚后我的户口迁回娘家,原来的祖产还剩几间平房,后来拆迁给置换了一套楼房。虽然我家里人都很平静地接受了,孩子也理解,可是周围离婚的人不多,在我那个年龄离婚的尤其少。我那时候45岁左右吧,能感觉到一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不过,对我的生活和工作都没产生什么坏影响。 我们姐弟几个的婚姻都不那么顺利。我大弟也离过一次婚。我的二弟好些,两口子感情一直都不错。我最小的弟弟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同时时代也开放了,他年轻的时候一直不停地换女朋友。最后和医院的一个护士结了婚。这两人吵的时候天翻地覆,好的时候蜜里调油。吵到不可开交时,就开始往外搬东西,彩电、洗衣机、电冰箱,值钱的都搬,不吵了再搬回来,来来回回折腾。 第五代:五花八门 第五代婚姻的形式更加五花八门。“70后”的我儿子算一种。我儿子大学毕业后和大学同学结了婚,生了孙子。他们应该是很有感情基础的。后来儿子有了外遇,网上认识的。这个时代,很多东西都变了,真是很乱,“小三”、“二奶”满天飞。虽说做母亲的都偏心,可我知道儿子并不想离婚,孩子都有了,他说跟外面的也就是玩玩,都不是认真的。可儿媳妇不同意,儿媳妇有知识有工作,精神独立,接受不了这个。说什么都要离,说即使一辈子单着也不能接受这种变相的妻妾共存,没感情了就一定不能凑合。最后上法院离了,房子存款都是婚后的,一人一半。我儿子是“70后”,他们那一代人,结婚时都是什么都没从家里要。 我女儿则算第五代的另一种,我女儿也在闹离婚,烦着呢,因为房子的事,两人吵个没完。他俩刚结婚时嫌房子小,卖了,女婿父母又帮助着买了一套大的,房子登记没写我女儿的名字。女儿说,现在这种情况下房子归男方。她心里憋火,虽说当初又不是为了房子而结婚,可现在就要净身出户了。我离婚那会也差不多算是净身出户,可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的社会不一样,你也不能劝她别在乎,一套房子几百万,能不在乎么? 红的讲述一直很平稳,作为倾听者的我们则不禁感慨——实际上,这五代人不都是游走在理想婚姻的边沿吗?红的家族,是中国百年婚姻家庭形态、观念变迁的典型范例。中国婚姻家庭,从传统的封建夫权制关系到近代西方婚姻平等自由观念的东渐,再到新中国的婚姻法将“以爱情为婚姻的唯一基础”落实到纸面,进而到改革开放后,社会生产力的进步使婚姻自由真正具有物质和精神基础。当下婚姻享有的自主自由,无疑是几代人的努力带来的巨大进步。作为“80后”的我们,则多有迷惘,感情自由与婚姻忠贞的矛盾,白头偕老美好愿望与从一而终的禁锢思想的区别,财产在婚姻中所占比重的不合理增加……价值观的多元化所带来的混乱,似乎正让某些婚姻向着百年前“轮回”。我们持有的爱情婚姻价值观,是我们内心的自由选择还是被世俗观念被从众思想所挟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