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拦车救狗”事件凸显动物保护立法滞后

    这场“4·20狗狗保卫战”的起因、过程和结果几乎和去年4月15日“京哈高速公路拦车救狗事件”一模一样，连救助行动引发的讨论也和一年前如出一辙，很快变成了充满人身攻击字眼的骂战。

　　像上回一样，这场交织着法律、道德和人性的争论，依然没有结果。

　　爱狗人士围堵货车不肯放行

　　4月19日晚11时左右，一位昆明市民在路过西郊普吉收费站时，发现一辆红色的广西牌照大货车上拉了一整车的狗。他怀疑这些狗可能是盗来的，便将这一情况发到了微博上，并报了警。

　　在拥有1800余名粉丝的“昆明流浪动物救助平台”微博转发后，许多爱狗人士很快行动起来。部分志愿者连夜赶到了现场，试图阻止狗被贩运并设法营救。两名司机及货车也被带到附近派出所接受调查。

　　志愿者们发现，许多狗还戴着项圈，其中不乏哈士奇、蝴蝶犬等名贵犬种，很可能是从非法渠道获得的。这些体态大小不一的狗被关在长、宽均不足1米、高不足30厘米的156个铁笼子里。一些狗在狭小的笼子里互相挤压着，毛发脏乱，由于长时间没有进食、饮水，身体虚弱，神情萎靡。现场气味臊臭难闻，卫生状况很差。

　　经过协商，志愿者们被允许先将狗搬运下车，进行救助治疗。清点后发现，已有13条狗死亡，还有一些狗生出大眼屎和浓稠的鼻涕，初步怀疑患上犬瘟。很多志愿者在现场进行隔离、消毒、喂食、接种等工作。

　　据警方介绍，这辆大货车从四川省冕宁县出发，路经云南，开往广西。4月20日下午，司机向交警和农林部门提供了运输手续及检疫证明。这份由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动物监督所签署的检疫证明上，登记运输的狗数量为480只，经过清点，该车运输的狗只为475只。由于在运输和检疫方面手续合法，必须放行。

　　但带着水和狗粮赶来的上百名爱狗人士不肯离开。他们在派出所外大喊：“放狗、放狗……”一些志愿者代表在派出所内与车主谈判协商后，认为爱狗人士无权拦截货车和围堵派出所，出来劝他们让道放行，却遭到责难和攻击。情绪激动的部分爱狗人士还险些与警方发生冲突，场面一度有些混乱。部分人将车停在派出所外的路边，该路段交通也被迫中断。

　　直至20日晚11时，志愿者们与车主达成协议，由一位匿名人士出资6万元，买下这车狗，货车才得以从派出所内驶出。

　　整个周末，农林、防疫、畜牧等各部门都派出人手，到现场进行消毒和救治。派出所旁的道路边，各方捐赠的饮用水、消毒药品、狗粮等物资堆积如山，一些网友开始向救助方捐款。由于狗只都不同程度地受伤和生病，需要长期治疗和看护，多家流浪动物收容救助机构经过协商，成立“昆明4·20狗狗救援理事会”，并由昆明“亿心流浪动物家园”暂时照顾和管理，逐一进行检查、检疫和救助，建立健康档案。

　　4月22日晚上，除了已死亡的47只和被领养的22只狗外，剩余的狗全部被转移到了云南农业职业技术学院。“救狗理事会”表示，截至4月26日，共收到捐款14.58万元，所有捐款已经会计师事务所审核公布。

　　网友质疑“以违法方式寻求对小动物的立法保护”

　　在爱狗人士围堵派出所的时候，一场对他们这种“疯狂行为”的围剿和质疑也在网上展开。

　　批评者认为，我国目前只有《野生动物保护法》，并无宠物、家畜类动物保护的立法。车主有合法的运输和检疫手续，严格来说，这些狗是他的私有财产，他有权对这车狗进行买卖处理。400多只狗或许得以免遭屠宰，但志愿者拦车和围堵派出所的行为涉嫌强迫交易，侵犯了车主的合法权益，也扰乱了社会公共秩序。

　　云南知名网友霍泰安认为，志愿者们“以爱的名义、从善的出发点”做了不符合法理之事，弊大于利。他在微博中批评这一行为是“打着爱心旗号的群体暴力”，是“闹剧”。

　　另一位网友也认为：“根据现有法律，贩狗的商人并没有违法行为。如果动物权益保护组织认为目前法律不完善，首先想到的应是申请立法，或者争取修改相应的法律法规。任何一种行动都必须有法可依，保护动物也是一样。”

　　“严格来说，这类行动包含了一个悖论：志愿者在以违反法律的方式寻求对小动物的立法保护。” 他打比方说：“就算截下的车里真有来路不明的狗，爱狗者强行拦截运狗车也是违法的私刑。”

　　一位律师批评道：“‘狗是人类的朋友、吃狗是罪恶的’仅仅是一部分人的情感性倾向和价值判断，将爱狗上升到人性的高度，认为爱狗的人就是善良的人、吃狗肉的人就是罪恶的人，未免是将自己的道德价值观凌驾于他人之上，是法治社会不能接受的道德霸权。”

　　记者了解到，有的志愿者因为要上班，有的因为新的安置点路途遥远，有的因为激情褪去，志愿者数量已由上百人减少到十多人，远不足以维持后续的救助行动。一个多星期来，救助人员不断在微博上呼吁需要更多的人手前往帮忙。还有观察人士指出，救助下来的400多只狗，不是一两个民间机构能够妥善安置的，救助行动存在成本和疫情问题。

　　专业志愿者：反对以极端方式救狗

　　质疑者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2011年4月15日，一辆载有500余只待宰狗的卡车被动物保护志愿者在京哈高速公路上拦下，僵持对峙十多小时后，志愿者出钱将狗买下，获救的狗被送往宠物医院救治。网络的喧哗过后，很少有人去关注这些狗后来的命运。事实是，当时公开承诺负责善后事宜的中国小动物保护协会于今年3月31日在其网站上公布，“京哈高速救狗事件”后收到各界捐款72万余元，支出已达128万余元，尚欠各宠物医院80万元左右，“我们虽然抱歉，但实在无能为力”。更让人揪心的是，被爱心人士救下的狗，有80多只死亡，还有80多只在动物医院里“不知去向”。

　　2011年10月16日，四川自贡的动物保护人士拦下1000只被运往广西的狗，但收留这些狗的救助机构负责人很快表示“撑不住了”，曾多次发微博呼吁社会更多支持。

　　“亿心流浪动物家园”负责人郭欣坦承，以上事件“对我们来说都是前车之鉴，也是对爱心人士的一个警醒。让我们知道，爱心不是光用嘴说出来的，做事前要三思。”

　　他表示，“我们既然揽下了这事，就会妥善处理好。”目前各界送来的物资和药品暂时还比较充足，志愿者们也会将捐款账目整理后向社会公布。

　　当时在场的不仅有数家动物保护机构人员，更多的是自发赶来的市民。郭欣说：“一部分爱狗人士看到狗受苦，情绪控制不了，产生了过激行为，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他认为，爱狗人士以“围堵派出所”、“聚众拦车”的方式救狗是不可取的，以这种极端方式吸引世人关注，只会让救助人员陷入被动，也使救助行为的社会效果大打折扣。

　　关于是否要出钱买下整车狗，当时在场的爱狗人士中产生了很大分歧。一些人认为，出钱购买等于变相鼓励，会助长贩狗行为。但作为专业志愿者，郭欣和另外一部分人则坚持要付钱，因为“过激的行为只会引发更深的矛盾，货主没有违法，我们不能用爱心把别人逼上绝路”。

　　经过反复协商，最终货主同意将价值12万元的整车狗以6万元卖出。郭欣的主张是：“货主思想意识落后，对他进行补偿的同时也应该让他有适度的损失，让他知道贩狗会受到非议，这一行没有前途。”

　　正视价值冲突，积极寻求立法保护

　　今年26岁的郭欣救助流浪动物已有6年，这是他第一次碰到这么大规模的救助行动。对他来说，目前最大的困难不是资金和人力缺乏，而是来自社会的不理解和指责。“有人说我们‘爱心泛滥’，指责我们应该先关注‘人’，但我觉得这并不矛盾，我们很多志愿者平时也做了许多捐资助学的善事。”

　　他说：“小狗和小猫是人类的亲密伴侣，和人的感情就像亲人一样。一旦流落街头，它们就是弱势群体。这么多有灵性的生命，如果视若无睹任其被屠宰，太残忍了！”

　　“有人说，你救得了一车狗，能救得下几百车狗吗？我觉得，任何事情都是从点滴开始推动的，如果一开始就觉得无法解决，那就无从进步了。希望我们的行动能推进对公众的教育，增强大家的动物保护意识，呼吁人们不要遗弃宠物、不要吃猫肉狗肉。如果这样做的人越来越多，贩狗者的生存空间将越来越小。”郭欣说。

　　郭欣认为，“拦车救狗”的事情一再发生，更多是出于无奈。由于没有相关的法律做保障，爱狗人士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去保护狗。“作为专业志愿者，我们希望引起法律界人士的关注，寻求对特殊动物群体的立法保护，禁止买卖，杜绝杀戮。”（记者 雷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