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网 2012年2月11日播出的央视《新闻调查》关注对深圳缝肛门事件进行了调查回访,对于事件的真相,当事双方仍旧各执一词。而此事也彻底改变了双方的生活。目前,产妇丈夫陈默诉受深圳凤凰医院和张吉荣的人身侵害案件,已经进入到了一审阶段。以下为节目实录: 【采访人物】 陈默 张吉荣 肖友若 《南方都市报》记者 张国防 《深圳晶报》记者 王 东 深圳市人民医院肛肠科主任 卓小勤 陈默委托代理人 王少为 卫生部北京医院 妇产科副主任 周 复 深圳市卫生与计划生育委员会医疗监管处处长 赵 波 陈默原委托代理人 律师 邓 辉 张吉荣委托代理人律师 【正文】 解说:2010年7月,一条条触目惊心的媒体标题,引发了一场众人关注的深圳“缝肛门事件”。 事件的一方,产妇的丈夫陈默。 陈默:有什么资格去缝她的肛门? 解说:事件的另一方,妇产科的助产士张吉荣。 张吉荣:缝肛门根本就不存在。 解说:媒体密切关注,事件迅速升温,调查机构介入。 王东:我们几位医生都检查过了,没有发现肛门被缝住的情况。 肖友若(《南方都市报》记者):缝和扎是有很大区别的:缝是要用到针,那扎不一定要用到针。 解说:事件平息三个月后,“缝肛门事件”再起波澜,助产士将媒体和陈默告上法庭。 张吉荣:我觉得我太冤枉了,我觉得他说的其实就是无稽之谈,根本没有的事情,而且媒体把我炒作了。 陈默:我明明是伤者方,怎么倒过来被肇事者去告了,我真的是非常震惊。 解说:一审判决结束,陈默的代理律师另案起诉张吉荣人身伤害,经历各种调查、两场官司,这场发生在医院、患者、媒体之间的“缝肛门事件”到底如何步步衍生,谁是最终的受害者? 2011年11月,在那场曾经引发公众密切关注的深圳“缝肛门事件”发生一年半后,我们在深圳和陕西分别见到了事件双方当事人,产妇的丈夫陈默和助产士张吉荣。节目播出之前,应当事人陈默的要求,我们对他的影像做了隐性处理。一年半前的那场事件至今仍然没有终结,而那场意外的事件本身却彻底改变了双方的生活。产妇的丈夫陈默说事发前他在深圳租住的是高档公寓,而如今,为了照顾妻小、打官司,生意没了,工作没了,屡次被迫搬家,现在他租住在深圳市城乡结合部,家里只有一些简单的日常用品,但是对于一年前的“缝肛门事件”,他的态度依然坚定无比。 陈默:我的判断我至今还是坚信不疑的,张吉荣跟我的描述是有痔疮,我认为她就是在编造一个谎言。 解说:当年,事件的另一方深圳凤凰医院妇产科的助产士张吉荣,因为“缝肛门事件”丢了深圳的工作,回到陕西老家,目前在一座矿区小城独自生活,生活拮据,一年半过去了,再次谈起“缝肛门”事件,张吉荣依然十分激动。 张吉荣:就是说,如果我做了缝肛门的这个事件,我现在以我儿子的名义起誓,如果他一直要认为我缝了肛门,让他以他儿子的名义起誓,我诅咒他,我真的。 记者:从来没做过? 张吉荣:没有。 解说:这里就是曾经发生“缝肛门事件”的深圳凤凰医院,因为城市规划的原因,该医院在2011年夏天已经停业。事隔一年多,我们重回事件现场,希望通过各个当事人的叙述和曾经媒体留下的影像,回溯事件原委,去了解这场如今给医患双方,给当事人造成如此大伤害的,“缝肛门事件”到底为何迟迟难以收场? 2010年7月23日下午三点四十五分,39岁的陈默和他25岁的妻子在深圳凤凰医院迎来了儿子的诞生,妻子顺产,新生儿健康,本来一切都那么顺利,让人高兴,可是快乐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记者: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太太身体下面可能有点不太舒服? 陈默:差不多9点左右,麻药劲已经散了,她说屁股痛,我还没当回事儿,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看她顶不住了,身上的衣服全都汗透了,脸色煞白,冷汗全出,在那拼命地喊叫,声嘶力竭,这种痛苦是我从来没见着,她有这么痛苦,我就问她“哪儿?怎么回事儿?”,她说肛门那儿疼的受不了了,我掀开被子一看,就发现我所说的一圈都是线,肛门凸出来很多东西,肿成那样。 记者:发现它(脱出物)上面有一圈线? 陈默:对,有一圈线。 记者:那你当时问没问你太太怎么回事儿? 陈默:我问了,我说这怎么回事儿,她说不知道。 记者:那当时你看到你太太身体下面被线缝上,你当时看到那个线缝的是把整个肛门全部缝住了呢?还是说只是看着有线? 陈默:我看着整个凸出物上面一圈都是线。 解说:妻子疼痛难忍,陈默向院方求助,得到的答复是痔疮急性发作,剧烈的疼痛和肛门部位脱出物上的线圈儿,让陈默很狐疑,而且在生完孩子的两天时间里,妻子都没有排便。陈默猜测没有排便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肛门被缝了。 生完孩子三天后的7月26日,在陈默的一再要求下,院方虽然做了些止痛处理,但他妻子肛门部位的疼痛依然没有得到有效的缓解,陈默选择了向电视媒体说出自己的猜测。 陈默:你为什么把她肛门全部缝住了,把她的肛门全部缝起来了,缝了一圈,这就是典型的打击报复,是有原因的,前因就是因为红包的问题,后果就是造成我们这样。 解说:第二天,7月27日,深圳的两家平面媒体也接到读者热线,找到陈默和医院进行采访;7月28日,两家平面媒体同时发稿“产妇肛门被缝”、“助产士索要红包”骇人听闻的报道标题,让“缝肛门事件”迅速传遍全国,一时间人们纷纷痛斥医生的医德,同情患者的遭遇,呼吁社会正义。 肖友若,深圳最早报道此事的记者之一。 肖友若:当时我们做第一篇报道的时候,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也不是很清楚,它是显眼的,有一个特征是什么,就是她的肛门被封住了,她无法排便,只能说是按照他(陈默)原来的这样来表述,那至于究竟是,具体是不是如外来读者怎么去想,我们当时确实也不知道。 记者:你刚才说她的肛门完全被封住了,被缝住了,这是你的判断? 肖友若:对,我是基于陈先生的判断,他的说法的判断。 解说:面对强大的舆论压力和信任危机,7月28日,也就是众多媒体报道“缝肛门事件”的当天,深圳市卫生与计划生育委员会介入了调查。这天晚上,他们来到深圳市凤凰医院,约谈了张吉荣和陈默,查看了产妇在深圳凤凰医院和深圳人民医院的诊疗记录;7月29日一早,也就是产妇生完孩子的第六天,深圳市卫人委针对媒体质疑的红包、缝肛门,助产士的执业资格等问题向媒体公布了一个调查结果:首先,调查报告认定助产士张吉荣收受了患者一百块钱红包,但并没有认定张吉荣索要红包。那么,关于红包的事件原委是怎样的呢? 据产妇的丈夫陈默向媒体回忆,在他妻子进产房之前助产士张吉荣曾经四次来到他们的病房,目的是索要红包。 陈默:前两次是开口暗示,五分钟进来一次,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没有。我说我们当时因为还没有产前特别剧烈疼痛,我说我们能不能吃个饭,她说你吃,吃你的,但是你准备好了没有?这是很明显的暗示了,连续四次。 解说:根据陈默的描述,在助产士张吉荣的一再暗示下,他拿出了身上仅有的两百块钱现金中的一百块钱,给了张吉荣作为红包定金,并承诺事后会给更多。 记者:进产房之前,你大概一共见过陈默几次?包括他的太太。 张吉荣:因为她来的时候,宫口开三个,宫口开三个就要进产房了,她没有吃饭,她老公去给她买饭,买完饭,我就不停地去病房看她,他说我进了四五次,我觉得我四五次都不止,因为我害怕,他们理解不到那个害怕,我们害怕。 记者:你当时害怕什么? 张吉荣:孩子要生在病房了,她宫缩挺紧的,你孩子要生病房,我们吃不了兜着走,我出去打工的。 记者:按照规定来讲,孩子是不能生在病房的,是吗? 张吉荣:绝对不允许出生在病房。 记者:当时收这100块钱的时候,就是完全没有可能就彻底拒绝不收? 张吉荣:你想想生完孩子那种高兴,人的心情,他真是表示千恩万谢的那种心情,你那时候退给他,他能愿意吗?广东人有一个习惯,他们5块钱也是个红包,你不能不收,只是意思而已。 解说:张吉荣和陈默关于100块钱红包发生的时间是在产前还是产后,从始至终都不一样。 记者:你觉得就是说,像广东人平时遇到好事的时候发的那个就是利市,不能严格算作是红包,是这个意思吗? 张吉荣:对。 解说:其实张吉荣一直没有承认过真的收受了这100块钱红包,因为据她的描述,很快她就把这个红包退了回去。 记者:那当时你退红包是什么时候退的? 张吉荣:第二天早上下班以前,我是早上8点要下班,我们下班以前要去病房,查完房以后,然后才…… 记者:怎么退的呢? 张吉荣:我就放他抽屉里了,他是包的病房,我们的病房是单人病房,他一个人包的房间,完了以后,我就放在抽屉,我说最后他总是要收拾东西的,这件事情出来以后,到最后我们院长还说,张吉荣我给你100块钱,你把这100块钱还给他算了,我当时就笑了一下,我就说,我没收他红包,我干吗要给他还100块钱,我说我不去。 记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张吉荣:这是事情报道以后,他们都认为我收了这个红包。 记者:那你当时把这100块钱放在抽屉里的时候,有没有告诉陈默? 张吉荣:没有,我当时放钱的时候,他抽屉里还有一把钥匙呢。 记者:那你没有想到这件事正是因为当时放在抽屉里头,没有跟他讲,这事有点说不清楚了? 张吉荣:对,是有点说不清楚,但是我没想到会有这件事情发生。 记者:他们看见你放了吗? 张吉荣:他们没有。 解说:张吉荣表示,在产妇生下孩子的第二天上午,她就把红包放回了产妇病房的床头柜里。7月26日下午以后,陈默和他的家人就再没有让她进过病房,所以不存在7月28日媒体报道完“缝肛门事件”后她再还钱的事情,而对于红包被张吉荣退还,陈默认为张吉荣在撒谎。 记者:那这100块钱你后来见过吗? 陈默:院长当我面拿出来放抽屉里,我又拿出来还给院长了。这算谁的?院长你拿给我这算啥?那是赵院长拿出来放进去的,是我亲眼看见的。 记者:赵院长拿出100块钱放到抽屉里了? 陈默:对。 记者:当着你的面? 陈默:对。 记者:那赵院长这么做,她给你100块钱直接给你就行了,为什么她还要把钱放到抽屉里头呢? 陈默:那我就不清楚了。 解说:100块钱到底怎么回到陈默手里呢?深圳凤凰医院已经暂停营业,赵院长也去了别的医院,我们找到了赵院长的电话,但听说我们是为“缝肛门事件”而来,她拒绝接受采访。 电话同期:我在外面和朋友在一起,说话不太方便。好,那我挂掉了。 解说:我们从当事件发生期间,陈默接受当地电视媒体采访的资料中再次看到了陈默对100块钱红包归还的说法。 陈默:我当时给了她一直没有还给我,直到昨天晚上(2010年7月28日),她当着卫生局领导的面,我们都在一起,在楼上会议室,她说她还给我了,但是我也没有收到,我老婆也没有收到。之后呢,这个院长提示,说她放在我的抽屉里了,但是之前我们抽屉打开从来没有,但是我从楼上会议室下来以后,拉开抽屉,确实发现了一个红包,那之前我没有发现。 解说:陈默前后的表述出现了差异,红包的真相到底如何?惟一的知情人陈默的妻子非常坚决地拒绝接受媒体的采访,从事发到现在,没有人曾经采访过这位在很多问题上都是见证人和第一当事人的产妇,而惟一能肯定的是,100块钱又回到了陈默的手中。 那么,肛门到底有没有被缝呢? 7月29日那天有关部门在新闻通气会上公布的行政调查报告认为:产妇的肛门并没有被缝,肛门部位那一圈圈的线是助产士针对产妇生产过程中的痔疮出血点做止血处理。但是,在场媒体记者对此结论提出了严重质疑。 张国防:介入的为什么是晚上而不是白天?另外没有对受害产妇进行检查,又是什么时间?这个产妇家属告诉我昨天调查的时候,是没有对产妇进行调查的。 解说:面对这样的质疑,通气会结束后,深圳市卫人委立刻在全市抽调了深圳市最权威的三位肛肠科专家和一位妇产科专家,带着媒体记者们来到深圳市凤凰医院的病房,对产妇的身体进行检查,在由这四位专家的签字结论上指出未发现肛门被缝合的情况,助产士进行出血点的结扎是止血处理。 解说:对于卫人委抽调的四位医学专家做出的这一结论,陈默依然表示不能认同。专家发布结论的第二天,陈默召集媒体继续表达着自己的看法。 陈默:就是我们一直,产检也在凤凰医院,凤凰医院的产检医生,从我们第一次去产检到生孩子产检,都是一个医生,夏齐(音)医生,也没有说发现有痔疮,我老婆之前也没有,我都有问过,包括我老婆认识我之前,有没有过痔疮史,都没有。 解说:我们在媒体资料中看到,当时陈默在表达完对有关部门调查结论表示不认同之后,最早采访此事的记者之一《深圳晶报》的记者张国防,当场给深圳市卫人委的新闻发言人周复打了电话,同样表示的质疑。 张国防(《深圳晶报》记者):咱们召开那个发布会说鉴定结果不算数啊,是不是这回事? 周复(深圳市卫生与计划生育委员会医疗监管处处长):“缝肛门事件”这是专家的一个专业判断。 张国防:是判断,不是鉴定,不是鉴定,是吧?是判断意见,不是鉴定,对不对? 解说:陈默反复强调妻子之前从未有过痔疮的病史,而生产后三天没有大便,助产士张吉荣表示,她是发现了产妇生产后痔核脱出并有出血才做了痔疮的处理,而正是她对痔疮的处理才引发了之后陈默关于“缝肛门”的猜测。产妇生产后为何三天没有大便?我们就有关医学问题请教了具有丰富产科临床经验的卫生部北京医院王少为教授。 记者:我们调查的这个产妇,她在手术之后有两三天的时间没有排便,那在你们一般的手术过程中一般产后会不会出现两三天没有排便的现象? 王少为:阴道分娩的产妇,80%以上前三天都是没有大便的,为什么呢?在分娩过程中,你直肠里头,在整个产生的过程中,肠管里的便都会排得很空的,所以你短时间内分娩以后是没有大便的,第二个问题就是说你产后进食相对少一点,还有一个产后比较疲劳的过程,肠蠕动稍微慢一点,所以阴道分娩的产后两三天没有大便的,是非常正常的一种现象。 而助产士又是如何描述她在为产妇做的痔疮处理呢? 记者: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产妇她肛门里面的痔疮有脱出来? 张吉荣:真正发现这件事情,应该是我不是会阴缝合完吗,我们必须要检查阴道、会阴、宫颈这些都要检查,连肛门外周围组织全都要检查,这个时候我才发现的,这个时候产房已经没有人在了。 解说:据张吉荣说,按照产房的工作惯例,一般来讲产妇顺产生下孩子后,主管的医生就可以离开了,剩下的善后工作由助产士承担。 记者:那这时候你发现的是肛门那边痔疮突出呢?还是那地方有出血? 张吉荣:整个痔核脱出了,它不是脱出一点,真的很厉害,脱出的很厉害,那块就有出血,整个肛门的痔疮水肿,水肿得很厉害。 解说:据张吉荣介绍,当时她发现不仅痔疮水肿得厉害,而且痔核还出血了。 记者:那你过去在接生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张吉荣:都没有这样,(以前)压迫一下也就过去了,没有什么特别的,不用管它,推一下,压一下它(血)也就止住了。 记者:就回去了? 张吉荣:对。 记者:那这一次呢? 张吉荣:这一次它就有活动性出血,它就不停地在出,压了以后它好像不行。 解说:活动性出血是指一定时间内血液成分从病变血管不断渗漏的过程,原本陈默就否认妻子有痔疮,止血说更是让他不能接受,陈默现在的法律代理人卓小勤教授是医疗法律方面专家。 卓小勤(陈默委托代理人):从病例上看,我看到生产前就是产妇生孩子之前的一份出凝血时间的检验报告,那么它的凝学功能是完全正常的,更重要的是痔疮出血是一个静脉血,静脉出血,即便是活动性出血,也没有任何危险性。 记者:您这么认为? 卓小勤:它的凝学机能正常的情况下,你不去管,它自己就会凝血,就会止住,不需要人工来做。 解说:既然产妇生孩子前并没有发现痔疮,而且凝血正常,为什么会突然出现痔疮出血需要处理的情况呢? 记者:在一般的就是产妇分娩过程中,就比如说痔疮发作,这种现象普遍不普遍? 王少为(卫生部北京医院 妇产科副主任):很多,我们老百姓都说十孕九痔,那一般来讲,到了28周以后,就是妊娠的中晚期以后,你的那个盆底的静脉曲张,再加上重力的问题、关系,加上分娩的过程中的用力等等的因素,这种痔疮是很常见的,我们现在的这个统计,孕期痔疮的发生率是大于76%的,几乎很多人都有,如果是内痔的话,一般往往是没有症状的,就是平时你在怀孕过程中,她有内痔或者是混合痔,但是她在怀孕的过程中,因为这种痔疮往往是没有症状的,所以大家都不注意。 记者:也就是说实际上有些孕妇,她明明得了痔疮,但是她自己不知道? 王少为:她平时没有症状,所以她也不在意,就这样的事。亚洲人,特别是在我们这儿,我们分娩的时候,平时不显性的这种痔疮,没有症状,到了分娩围分娩期,包括生完了前后的这样的围分娩期的时候,这个痔疮的发生率差不多40%-50%,很高的。 解说:深圳市人民医院肛肠科主任王东是深圳市卫人委组织的行政调查组中的四位专家之一,他同时也是广东省中西医结合学会大肠与肛门病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王东(深圳市人民医院肛肠科主任):在怀孕生产期间的话,患者一定要用力去生产,这样的话盆腔包括整个肛管、痔疮那个地方的话,应该都是出于一个充血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呢,痔疮的话还是容易比较出现急性发作的一个情况,因为她要用力去撑,这样的话痔疮会卡在肛门外面,这个患者就是这么一个情况,痔疮急性发作的情况,这种情况下的话呢,有一些患者会出现出血。 记者:那这种产后出血、痔疮内出血,在你看来是不是一个较常见的现象? 王东:产妇的痔疮急性发作应该是比较常见的一个情况,出血的情况也是有的。 记者:那比如说就是在分娩过程中,有痔疮的急性发作了,那么在痔疮的急性发作过程中,出血的这个比例高吗? 王少为:痔疮的发生率出血的比例差不多在10%左右。 记者:就占总的发生率? 王少为:对,在10%左右。 记者:那如果要是说像一个正常的产科手术,那么发生了痔疮的急性发作,病人出血了,那么正常情况下你们会怎么处理? 王少为:它是这样的,如果是出血很少,那么就是一个外痔的话,你可以压迫止血,也可以缝扎去止血,但通常情况下,如果出血量比较大的话,压迫止血是不确切的,就缝扎止血。 记者:那如果要是出血的话,按照正常的医学情况,到底应该怎么处理? 王东:出血的话应该看当时出血的程度怎么样。如果轻微的出血,倒不需要什么特别地处理,可以做一个局部压迫就可以止血,但是如果有活动出血就一定要用缝扎或者结扎的方法来止血,这是必须要做的。 记者:那么假如说这种痔疮的急性发作也有出血点。但是,如果它的凝血酶那样的那些指标都正常,那是不是那个地方就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一定需要缝合呢? 王东:如果是活动性出血就是小二动脉出血,这种情况下呢需要缝扎止血。 记者:就是跟凝血酶的指标没有关系,是吧? 王东:没有关系。 解说:根据专家的解释,产妇在生孩子的过程中出现痔疮是一件平常的事情,而痔疮出血也是有可能的,甚至会出现需要结扎或者缝扎的止血情况。那么,陈默的妻子到底是不是痔疮的急性发作,又是不是必须止血呢?由于生产记录中关于止血的表述,也是由助产士张吉荣填写的,我们希望能找到最早见过这个部位状况的其他大夫。产妇当时的主管大夫薛大夫早已离开深圳凤凰医院,记者通过薛大夫的执业证号,找到了她现在的执业地点。但是,她一听说我们是记者,就不愿意跟我们再多说一句话了。 王东是除了助产士张吉荣以外最早看见伤口的肛肠科专家之一。 王东:这个患者当时那个痔疮是急性发作。 记者:确定肯定是有痔疮? 王东:因为当时这个痔疮已经脱出,卡在肛门外,有些水肿。 记者:那当时急性发作的那个痔疮它那个痔核,包括整个那个位置,您能看清楚吗? 王东:很清楚的。 记者:非常清楚? 王东:非常清楚。 记者:那个线缝的位置,您刚才说。 王东:就在痔核上方。 记者:就在痔核上面。 王东:对。 记者:看得非常清楚? 王东:清楚,我们几位医生都检查过了,没有发现肛门被缝住的情况。 解说:深圳市卫人委的调查结论,确定了助产士张吉荣是针对痔疮出血做的处理,而不是缝了肛门。但是,调查结论同时认定,作为助产士,张吉荣对痔疮做的诊疗行为超出了助产士的执业范畴,属于超范围执业。张吉荣认为她做了二十年的助产士,比这个更大的操作都做过,不应算超范围执业,但最终,张吉荣接受了罚款处罚。 事情原本应该随着深圳市卫人委的调查结论而告一段落,但新闻通气会上,专家王东和助产士张吉荣在一个字眼儿上的用词差别,却让“缝肛门事件”再掀波澜。 王东在新闻通气会上,面对记者使用了“缝扎”这个字眼,这跟当天张吉荣说的“肯定没有动过针”显得有些字面矛盾,“缝”还是“扎”,媒体再次升温关注。 记者:那根线当时能看出来是缝的还是扎的吗? 王东:看不出来。 记者:看不出来? 王东:看不出来,只知道这个线的话呢,是应该是止血,应该是做止血处理的,当时留下的这么一个线,因为这个我们从医学上来讲,我们比较常用是缝扎这个术语,都是用缝扎止血,很少用结扎止血这个术语,所以说我们都说得比较习惯。 记者:那你说的这个缝扎包含不包含确定她用针的这样一个假设呢? 王东:没什么假设的,但是假如让我去做的话,我一定做缝扎。 解说:其实,无论是结扎还是缝扎,都是针对痔疮做的处理。但在很多人看来,他们认为这一字之差,意义却大不一样。 记者:两者有什么区别? 陈默:缝扎是一种有创的行为,是有伤口,是有针眼的,是对表面组织要进行缝进去的,由于助产士擅自地缝扎,给产妇所带来的这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生不如死的煎熬,为什么会这么痛?反复使用曲马多,那肯定是对肛门处造成了伤害才会这么痛,他们并没有去感受,好像一直调查缝的是痔疮,不是肛门,好像就大白于天下,我没事了。 肖友若:缝和扎是有很大区别的,缝是要用到针,那扎不一定要用到针,用了针它会穿透肉什么的会产生痛苦。因为我爸也是以前有痔疮,我就问他,你一般的痔疮怎么处理的?一般会不会用针去把它缝起来,给它扎个线什么的,他说那个肯定是不会的,很痛的,那我就基于这样一个判断。 解说:陈默的妻子在产后剧烈疼痛,记者在病历上甚至看到了曲马多这样比较强烈的麻醉药物,陈默认为就是由于助产士采用了缝扎的方式使他的妻子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那么,一般情况下,产妇的痔疮水肿、剧烈疼痛跟缝扎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王东:应该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痔疮急性发作并不是因为缝了才急性发作,是因为她生产,她生小孩这个过程当中引起了急性发作,跟这个止血操作没有必然联系,疼痛是必然要有的。 记者:就是说她不结扎,不缝扎可能也会这么疼?是这样的吗? 王东:对,并不是因为缝了这一针或者结扎止血之后引起的疼,不是的,是痔疮急性发作引起的疼痛,这种的话如果痔疮急性发作这种疼痛应该是比较剧烈的疼痛,我们所见过的患者都是比较剧烈疼痛,都需要我们给予一些阵痛的处理,必要的处理。 记者:就是在你的病人里头,有疼得非常严重的吗? 王东:有。 记者:到什么程度? 王东:需要打止痛针。 解说:确定是缝扎还是结扎,对于陈默来说还有另一个区别,如果是缝扎就意味着动过针,如果动过针,就有可能缝过肛门,哪怕没有完全缝合,这点是让他至今坚定自己怀疑的原因。 实际上,在事发当初,陈默最早接受媒体采访之前,由于妻子疼痛难忍,曾经在深圳凤凰医院工作人员的陪同下,陈默带着妻子到深圳市人民医院做过检查。 记者:那人民医院的医生当时没有给你介绍你太太的病情吗? 陈默:她说这块是有痔疮的,有说,我们负责任地说,当时她有说,但是我信不信是另一回事。 记者:那你当时信了吗? 陈默:我当时还是半信半疑。 记者:26号上午的时候,你们还去了人民医院,人民医院在诊断上也写了叫“嵌顿痔”? 陈默:对。 记者:那为什么记者来采访你的时候,你只是说我太太的肛门被缝了,而不是说痔疮那个位置被缝了? 陈默:这个您听我说,当时医院的态度和助产士的怪异行为,她跟我解释,我完全不去相信她。 解说:2010年7月的“缝肛门事件”在医务工作者看来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并不难解释清楚。可是,这件事情为什么在瞬间产生了如此大的轰动效果,甚至至今依然余波未了呢?在深圳市卫人委的行政调查报告中最后一项内容针对媒体,报告认为媒体关于助产士缝了产妇肛门的报道与事实不符。 2010年7月31日,就在深圳卫人委公布的调查报告出来的第三天,陈默向罗湖区黄贝派出所报了案,公安部门请罗湖区中医院的法医科给陈默的妻子做了法医鉴定。八月中旬,鉴定报告结果显示产妇肛门周围见环状痔脱出、水肿,脱出物在九点位,可见黑色丝线缝扎,肛门周围皮肤未见损伤,虽然再一次认定没有缝肛门是对痔疮做的处理,但是一个“缝”字,又引起了新一轮争议。 当时肖友若所在的《南方都市报》用了“法医鉴定 产妇肛门的确被缝”这样的新闻标题。 记者:我看8月18日的时候,你们好像又出了一篇报道? 肖友若:嗯。 记者:第二次因为已经事隔差不多十几天了,二十天了,对不对?第二次使用这个标题的时候,还在报道这个新闻使用这样一个标题,我想知道当时你们是怎么想的呢? 肖友若:应该可能是有鉴定结论出来了吧,应该可能是基于什么鉴定结论吧。 记者:就是那个法医的鉴定报告,是吗? 肖友若:应该是。 记者:但是这个标题吧,就我作为一个读者,我可能还会一下子产生误解,这个误解就是说法医的鉴定结果,其实是支持了此前的所谓的媒体那个报道,这个报道是肛门被缝了? 肖友若:严格来说还是有一点点问题。但是,你要这样说的话,也还是可以这样说,因为什么呢,你这个痔疮它本身就长在肛门外,然后你说它算不算肛门上的一块肉。 记者:我举个例子,比如说口腔里头长一个疮,做一个手术,比如说缝了,那你说缝的是口腔里头那一块伤口,还是嘴被缝了呢? 肖友若:这个我不知道。 解说:虽然媒体还在继续追踪“缝肛门”的是与非,但当事人陈默和他的妻子已经渐渐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中。2010年8月,事发半个月后,在法医的带领下,陈默的妻子在罗湖区中医院做了拆线和痔疮还纳处理,据陈默介绍,从此妻子肛门部位再也没有疼痛过,缝肛门事件似乎可以落下帷幕。但是,很快“缝肛门事件”再起风波。事发一个月后,助产士张吉荣以名誉侵权为由,把陈默夫妇以及两家深圳媒体告上了法庭。 记者:后来怎么想着要去告陈默? 陈吉荣:我觉得我太冤枉了,我觉得他说这个其实就是无稽之谈,根本没有的事情,而且媒体把我炒作了,报纸、电视、网民的那些议论,到最后我回来以后,我们同学还说真丢人。我都快疯了,真的。报纸还是电视,我觉得这件事情最终开始应该以我本人的意见,是我只告媒体,不告陈默。 记者:那为什么后来是把他们三家一起告了? 陈吉荣:最后请来律师以后,你不告陈默,只有媒体听了陈默的陈述以后,媒体才会这样报道,但是媒体又没有事实,又没有把这件事情搞清楚,又把这些东西报了,这还是有点关系,所以把三家都告了。记者:当时你接到这个传票有感到意外吗? 陈默:我感到非常震惊,这种事我接到传票后,我感觉脑海里一瞬间这种事。在我那个年代里,港产片笑话片,周星驰的那个片,我感觉到重现在眼前了,原告变被告,被告变原告,我明明是伤者方,怎么倒过来变被肇事者去告了?我真的是非常震惊。 解说:在第一次庭审的时候,张吉荣的代表律师撤销了对媒体的指控。 记者:那后来怎么又把那两家媒体给撤诉了呢? 陈吉荣:就我这么一个人,就我现在这种背景,我能去做什么,我能做到多大能力,我有多大能力去把媒体告倒。 记者:但是其实告媒体胜诉的例子也是有的。 陈吉荣:但是对我来说太难了,真的。 记者:那你只要你认为只要证据确凿。 陈吉荣:想想也就算了,本来也就只是争个名誉的问题,自己就把这个事情撤诉了。 解说:因为缝肛门,张吉荣失去了深圳的工作,回到了陕西老家,至今她和妹妹一家生活在一起,妹妹也没有工作,彼此帮衬着生活。 名誉侵权案一审判陈默公开道歉,需向原告赔偿3万元的精神损失费,判决书下达后,媒体报道普遍倾向于陈默。经别人介绍,陈默找到了医学法律专家卓小勤担任他的委托代理人。卓小勤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曾参与了我国许多医疗法律法规和规章的起草工作,作为法律学者代理过许多医疗纠纷案例,卓小勤接手后,另案起诉张吉荣人身伤害。人身伤害案开庭的前一天,陈默带着妻子去了一家精神科专科医院,医生在诊断病历上写着“抑郁症?”,建议住院观察。 赵波,陈默的一审辩护律师。 记者:那你跟陈默到现在认识了也一年了,那么在你的观察,陈默这一年来有没有一些变化? 赵波(陈默原委托代理人 律师):我认为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还是比较大的,我印象中最开始我们沟通的时候,我认为他的一个思维,这个精神状态都是比较好的,而且就是说也有很多这个,就是比较流畅的一些表达,但是从这个我们的一审名誉权,就一审败诉的时候。一直到现在,我认为对他思想上的压力,还是就是说精神上的一些,就是说一些冲击,我认为比较大。 解说:邓辉,张吉荣的辩护律师。 邓辉(张吉荣委托代理人律师):其实作为我们律师来讲,虽然这是我们的工作,当事人的委托,但是我们说实在的不愿意看到这些事情这样的发生,特别是一些无谓的这样一些争执去产生,我希望看到就是刚才说大家能够很敞开的,能够去交心,把彼此的一些观点去表达出来,能够相互谅解、理解。我觉得希望看到这样一个很和谐的这样一方关系的出现,其实这个确实是我个人愿意看到的。但目前这种状况下,还包括我了解到其它的一些所谓的医患的纠纷,其实看了都确实让人心痛。 记者:你觉得你们之间这种仇恨越积累越深,真的就是你希望的吗? 陈吉荣:我知道我从他那里什么也得不到,我也没想得到什么,我只需要一个公正,我只需要一个公正,我只需要世人去理解,医务人员可以理解,广大网民不能理解,我只需要在医务行业,从广大网民那里能得到一个公正看法就行了,我什么也得不到。 记者:你不在乎他的感受? 陈吉荣:我不在乎他的感受。 记者:那你觉得你在这一年多的过程中,你觉得你失去了一些什么,你得到了一些什么? 陈默:这个得失现在我还没办法去判断,因为事态还在继续地演变,我暂时还不知道我自己的得失,但是从眼前来看,我失去了工作,我每天一睁眼就是起到一个保姆、照顾家庭,又要做爸爸,又要做爷爷,又要做奶奶,又要做妈妈;煮菜、做饭、做家务、带孩子看病,就是做这些琐事,而且我老婆现在还要自杀,实际上是毁了我整个的家庭生活。 记者:陈默诉受深圳凤凰医院和张吉荣的人身侵害案件,目前已经进入到了一审阶段。整个案件的尘埃落定可能还需要相当漫长的过程,即便双方最终在法庭上分出了输赢,他们真的能够走出阴影,重新开始各自的生活吗?下一次媒体的报道会更加慎重吗?医患之间的信任会进一步增强吗?这一切,还都是一串长长的问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