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警察潘余均之死的几点追问 毛立新 曾参与办理佘祥林一案的湖北省京山县公安局民警潘余均,于5月25日在武汉市黄陂区自缢身亡,死前留下"我冤枉"三字血书(见新京报5月26日、28日、29日)。惊闻此讯,笔者痛心不已。佘祥林受冤固然令人同情,媒体和舆论对办案民警痛加指责也无可厚非。但现在,面对一个42岁人民警察的非正常死亡,我们就能坦然接受吗?为了那个同样有着妻子、孩子和老人的家庭,为了那些仍战斗在打击犯罪、维护治安第一线,日日夜夜流血流汗而又默默无语的警察兄弟,我要为潘余均鸣冤! 佘祥林冤案的造成,警察固然难辞其咎,但把帐都算到警察头上,却是违背事实、显失公正。大家知道,我国刑事诉讼分为侦查、起诉、审判等环节,公检法是分工负责、相互配合、相互制约的关系。在侦查阶段,公安机关办错了案、抓错了人,固然关系重大。但从诉讼理论上讲,公安机关的结论只是一种具有或然性的"侦查假说",其是否真实可信,还要经历整个刑事诉讼过程的检验,接受检察机关、人民法院的层层审查与审理。试问:如果说侦查弄错了是警察的责任,但案件起诉错了、判决错了,能说都是警察的错吗? 事实上,此案在起诉和审判过程,检察院、法院都发现了诸多疑点,但又有谁做到了尽职负责、依法处理呢?湖北省高院在二审中发现存在"五大疑点",但为什么不按照"罪疑从无"原则宣判佘祥林无罪?试想,如果当时宣判无罪,而不是发回重审,又何来后来的错误判决,何来佘祥林11年冤狱生涯?对此,湖北省高院不仅不加反省,还一度作为经验加以宣扬,岂非滑天下之大稽?还有京山县法院、荆州市中院,为了确保佘祥林受到有罪处理,竟然违法改变管辖,并在证据并不确凿、充分的情况下作出有罪判决,其过错比之于警察谁更大? 需要说明的是,笔者在此并非想指责法官、检察官,更不是想为警察推卸责任。而是想说明,佘祥林冤案的形成,并非是哪个人、那个职业群体的单独过错。正如许多法学家早就指出的,佘祥林一案所折射出的是中国司法的观念之弊、体制之弊、制度之弊,更大一点说是政治制度之弊。作为个人,每个参与办案的警察、检察官、法官,只是中国司法这台高速运转的国家机器上的几个零件,在既定的运行轨道上,他们又有多少选择?换句话说,即便换成你我,难道就能保证此案不办错?设想一下,面对层层加码的"限期破案""命案必破",面对上级领导批示和政法委的协调定案,面对受害家属的联名上访,面对稳定压倒一切的政治要求,不管换成谁,又能保持多少独立的判断和理性的抉择? 潘余均走了,他到底怀着何种屈怨,以致如此抉择?我们不得而知。但至少,不管他对佘祥林一案负有多大责任,都罪不至死。生命只有一次,每个人的生命均应受到同等的关注和珍视。现在,面对这名警察的非正常死亡,我要问的是:是否应有人对此亡负责呢?报载,5月21日潘被湖北省纪委工作人员带至武汉市黄陂区隔离审查,24日中午他给妻子打电话称"是偷跑出来的,压力很大""实在受不了了,我先走了",25日凌晨即被发现自缢身亡。由于不了解知详情,笔者不敢断言潘余均是否受到过某种非正常的对待。但至少可以提出几点质疑:一是所谓"隔离审查",是"两规"还是"两指",如果二者都不是,那又是什么,依据何在?二是在"隔离审查"期间,潘余均又何以能够"偷跑出来",这是否属于工作"失误"或者"事故",应否有人负责?三是潘余均在被隔离审查期间,是否遭受了不人道、有伤人格尊严的审查方式,使其备感屈辱,萌生去意?四是潘余均作为当年佘祥林专案组排名最后的一名民警,是否在审查中被迫承担了与其身份、地位和作用并不相称的责任与压力,使他备感委屈和不公正,以致死前仍在念叨"我冤枉"? 这些质疑,虽属猜测,但我认为仍有提出来的必要。因为,不管事实到底如何,出于对每一个生命的尊重和负责,有关部门都应详加调查、并给出公正的结论。潘余均的生命固然无可挽回,但对于他的死,我仍有进一步的担心,害怕有关部门不加认真调查,再随手扔给他一个"畏罪自杀"、"死有余辜"的帽子。则不仅潘余均死不瞑目,更会使众多执法人员顿生"兔死狐悲"之哀,伤了大家的心。虽说近来警界"事故多发",警察倍受社会指责,简直成了"过街老鼠",感觉灰溜溜的。但大家都明白,社会离不开警察,在最危险、最困难的时刻仍需警察冲锋在前,是他们在光明与黑暗、正义与邪恶、秩序与混乱之间为我们树起了一堵坚不可摧的墙。警察不是神仙,不是圣人,但也绝非都是无赖和流氓。100多万人的警察队伍中出过不少败类,但更多的是流血流汗的英雄,是忠于职守的战士。据统计,我国每年都有400多名警察牺牲,近7000人因公负伤,请问在中国有哪个群体能付出如此牺牲?所以说,是他们用鲜血和忠诚浇铸了共和国的安宁! 为了那些沉默无语的警察,为了公平与正义,为了我们的共和国,我要为警察说句话,我要为潘余均鸣声冤! (作者系中国人民公安大学诉讼法学博士研究生) |